「傅知懷,你可想清楚了你在做什麼?!」燕稷咬牙:「且不說你現在這麼做是不是正中燕周下懷,就只說你自己,一旦出了京城,你可能就回不來了,你知不知道?!」

依著燕周對傅知懷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模樣,傅知懷一旦離京,面對的就是燕周和雲木止的重重刺殺,他一介文人,怎麼能受得住?!便是受得住,東嘉關長年有亂,他如何能保證自己平安?

上一世傅知懷死在城樓的模樣,他永遠也不想再見到一次了。

燕稷氣的太陽穴突突的疼,面上不見半點緩和,卻沒聽到傅知懷的聲音,忍不住怒視著看過去,在抬頭的一瞬間,對上了一雙含著柔軟和暖意的眼睛。

傅知懷就這麼看著他,之前的蒼鬱情緒被斂去,輕聲道:「可是啊……燕小九,我怎麼忍心看你受為難?」

燕稷一滯。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再次聽到傅知懷喚他燕小九,居然是在這種時候。

「你知道,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願看見你為難的樣子,我可能一直都沒告訴過你,你啊,沒心沒肺任性驕縱的時候,最好看。」傅知懷笑了一聲,又看他一眼,聲音稍稍沉下去:「昨日,我去了大理寺地牢。」

「……」

「我見了他。」傅知懷低下頭:「他穿著囚衣坐在那裡,目光潰散,面上都是執妄,看上去……糟糕極了。但我還記得從前的時候,他在書房教我讀書,驚才絕艷,眉目順暢的模樣。」

傅行章這樣的模樣,燕稷也記得。

「如今他做錯了事,親手斷掉了自己的後路,當年為了報復賀清將軍,在東嘉關設局,造了太多殺孽,這些無論如何都償還不了,可是,我還是想過去,為他擔下來一些。」

燕稷沉默著。

傅知懷卻不再說傅行章,笑了笑,抬起頭來:「所以,什麼也不用說了,燕小九,就這樣罷。」

他眼睛裡留出出難以描述的蒼涼,面上還是風華正茂的模樣,心卻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老去了。

燕稷看著他,心裡一陣酸澀,指尖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良久,閉了閉眼睛,艱澀道:「好。」

傅知懷便笑起來,還是那樣柔和的樣子,像從前無數次那樣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好了,不要陰沉著臉,我還是喜歡你笑著的模樣。」

燕稷點點頭,竭力扯出一個勉強的笑,他清楚那不好看。傅知懷沒說說什麼,又一笑,收回手,深深看他一眼後,離開了御書房。燕稷從木窗怔怔看著他背影消失,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看到簷下有水滴落下,一點,兩點,三點……直到瓢潑。

這年秋天的第一場雨,終於還是來了。

第69章

隔日清晨, 傅知懷離京。

燕稷到城門送他, 他穿著一身樸素青衣, 撐著傘站在馬下朝他微笑著看過來, 眉目平和,眼裡的肆意隱在寧靜裡, 不若之前奪目,但卻更加包容。

像是一把曾經鋒芒畢露的劍,在歲月輾轉後漸漸將最表面的那層懾人也自傷的氣勢打磨, 形成一道堅固的屏障,一身驕傲和氣勢藏在深處, 風華內斂,絕世天成。

從前鮮衣怒馬嬉笑怒罵少年郎,終於長成了頂天立地的模樣。

可是這成長,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燕稷走上前, 竭力扯出一抹笑:「認識你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你穿這樣的衣服,挺好看的。」

「是麼?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傅知懷眼睛彎成緩和的弧度:「不過在我心裡,你最好看的模樣還是那年在丞相府,我拉著你的衣袖問你以後願不願意嫁給我時, 你抬頭怒視我的模樣, 嗯, 特別好看。」

燕稷忍不住笑起來:「說的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