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然更是自責不已。

唯有張大夫一臉平靜淡然。

非他無情,實在是他身為一名大夫,這種生生死死的離別,他經歷的太多多太多了。如果每死一個病人他都要哭天抹地傷心難過,恐怕他墳頭草都半人高了。

哪還能活到現在兒孫滿堂。

他像一塊長年被雨水沖刷的頑石,最外面那層柔軟的石屑早被沖刷沒了,只剩下又冷又硬的石芯。

老大夫木著臉抖開一件舊袍子,蓋住了小六那張被燙的面目全非的臉,然後又安慰李卓然:「老爺別自責了,這事不能怨你。」

若不是突然冒出一條蛇,小六子不會嚇的一頭扎進裝滿熱粥的木盆裡;若沒有一頭扎進粥盆裡,興許就不會被蛇咬;若沒被蛇咬……也就不會死了。

老大夫認為,真正要了小六性命的,不是那盆熱粥外,而是那條毒蛇。

總之,這都是意外。

環環相扣下的意外。

李卓然道:「我也知道這是個意外,可是……我就是控制在不的很難過,小六他還那麼年輕,他前兩天還跟我他就要成親了,讓我給他兩天假……」

李卓然眼眶發紅,望著被舊衣服矇住臉、再也無法睜開眼站起來掀新娘蓋頭的小六,喃喃道:「為什麼好人總是沒有好報呢?」

說完狠狠搓了把臉,對身邊管家道:「……把他送回家去吧,好生安葬,一切開銷由我負責。另外,再從帳上支三百兩銀子送過去,不可虧待了他家人。」

老管家忙連聲應是。

德善堂外的眾人聽著這些安排,少不得又要誇讚李卓然一番,誇他人善心慈,誇他對手下人盡職盡責。

一條人命,售價三百兩銀子,對於他們來說,這絕對屬於高價了。

阿滿站在人群外,心中冷笑:「一條人命,三百兩……還真特麼夠賤的。」

她剝了顆糖塞進嘴裡,一邊嚼的嘎嘣響,一邊靜靜望著人群中那個風姿卓越的男子。

李卓然忽然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警覺地抬眸朝人群張望,一番梭巡後,視線落在了阿滿身上。

阿滿正做著她總也做不完似乎也做不厭的工作——幫小奶狗順毛。

動作輕柔,眼神柔和,唇邊還帶著一抹暖暖的笑意。

李卓然疑惑了——剛才那種渾身被寒江水籠罩的感覺,莫非只是錯覺?

他蹙眉思索,片刻後,過去對阿滿道:「抱歉抱歉,出了點意外,讓姑娘久等了,勞煩姑娘隨我前往家中取酬金。姑娘,請。」

說著,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阿滿趁機瞥了眼那隻手。

指節分明,白皙欣長,非常漂亮。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隻手掌心的紋路清晰可見,指腹上也有一圈圈細細的紋路。

無論是妖還是鬼,又或是妖魔鬼怪變幻出肉身假扮活人,都不可能與真正的活人一般無二。

比如掌紋和指紋,這兩樣就是那些東西變不出來的。

莫非她弄錯了?

先前李卓然往她跟前一站,她立馬便從對方一身的藥香中聞到了另外一種氣息。

那是屍臭特有的氣息。

一個身上攜帶著屍臭氣息的人,又是在烏遊縣,再聯想下烏遊縣最近發生的事情,就沒法不將李卓然和吞屍怪聯絡在一塊。

所以她才會提出先拿錢後幹活的條件。

不然等李卓然被她抓住絞殺了,她找誰拿酬勞去?

可李卓然伸出的那隻手上,不但有掌紋,而且還連指紋都具備了。

很明顯,這樣有掌紋也有指紋的李卓然不可能是邪祟。

可若是這樣的話,那李卓然身上的屍臭氣息怎麼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