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欲晚聞言,負手翩然而離,連腳步聲都輕不可察覺,只是那道白色影子消失之前,我耳邊一直迴盪著那句無來由的話:“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情深?豈止可笑。我掀了掀嘴角,帶了一絲冷,站起身,抖碎了袍子上落下的銅錢般的天光,隨手扔下那本簿冊,垂眸凝目,頭也不回的走掉。

午飯用過,孔裔帶著明煙端著東西,送到我房間。

“夫人,這是將軍讓人挑過的,明日有客來訪,將軍希望夫人稍有準備。”我瞥眼看孔裔,那聲夫人叫得他周身不爽,他暗忍,甚至是連身體都跟著僵硬。

“放下吧。”我淡語,挪過眼光,繼續看我的書。

“夫人不看,怎知合適與否?”

我仍舊未有抬頭,淡聲:“是否不合適,就不必勉強?如果是,我願看,如若不是,看不看又有何區別?”

孔裔噤聲,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直直站在門口,想了半晌,又開口:“夫人,將軍正在外面廳堂裡等著,特讓我來接夫人過去的。”

我抬頭,看見孔裔冷清的面容,輕聲問:“你們將軍是北越王座下的良將?”

孔裔不知我什麼意圖,蹙眉點了點頭。

“北越王應是前朝國君的胞弟,這麼說來,他身下的世子也應是年紀不小,不知與將軍比起來,誰長一些?”

孔裔也是前思後想,硬著頭皮答我:“世子長了將軍幾歲。”

我合上書冊,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穿的黑色寬袍,抬眼看孔裔:“有客要來嗎?你們將軍準備讓我以何身份出場?”

孔裔見我上前,不漏痕跡的往後微退,似乎生怕與我靠近,隱忍答:“將軍自有打算,您不必擔心……”

還沒等他說完話,我驟然邁步上前,一把扶住他手臂,孔裔彷彿遭到烙鐵燙過一般,猛地一甩,眨眼間退後好幾步。

我趔趄,踉蹌好幾步方才穩住身子,再看孔裔那驚慌的臉色,不禁淺笑,撩眼:“我不過是要看看孔先生手臂的傷口,你無需這般擔驚受怕。”

孔裔尷尬,有些無措。

“原是先生想的太多了,無妨,你若不習慣,以後遣方愈過來就好,先生自是好好保護將軍才是。”我拂袖,從孔裔身邊擦身而過,一抹淡淡笑意一直掛在嘴邊。

無妨,我不曾在意他人會如何看我,是下賤,卑微,抑或者水性楊花,無忠無貞,就算是指著我鼻子,極近侮辱之意,我也可眉頭不皺,眼不眨的帶過。

也許怪不得他人,我以色侍主,取悅李哲,後又打入冷宮,所謂失德,國破城陷,我未死,被叛軍所救,還可安然脫身,繼續苟活,怕是那些罪名都佔盡了。

成見是根深蒂固的念頭,是年深日久積累的,好與壞也都是一念之間,不容輕改。於我,無關痛癢的人,無關緊要的事,都不是值得我浪費心思的,於是視而不見,就像與我無關。

我在前面走,孔裔跟在我身後,遠遠的保持一定距離,彷彿我是牛鬼蛇神,帶著一種讓人疏離的恐懼活在這世上。

我又想起靜和,想起江欲晚在花園裡跟我說的那些話,殘忍,苦澀,卻都是事實,生生的事實。

原是真的沒有人願意將我好好收藏,讓我不再無枝可依,不再顛沛流離,可終其一生,都不必再強作歡顏,小心翼翼。父親的寵愛不是,李哲的專寵也不是。

可不知道為何,越是如此,明明一顆心墜到無盡深淵,無止境,無著落;明明滿溢著剜掉血肉那麼疼痛;明明胸腔裡瀰漫著不可抑止的絕望,我卻只想笑,不是狂聲大笑,而是猶如蔓藤淹沒一面斑駁的牆那樣,從一點,延伸成一條線,最後開成一片,滿臉的笑意,笑不可支,笑不可支。

他站在廳堂的門口,蘭芝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