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人馬,羊祜也有自信擋住。

但他想不到楊崢對他的重視遠在長安之上,不來則已,一來就是泰山壓頂!

眼睛看到,手能未必能跟上。

宰相必起於州部,勐將必發於卒伍。

即便是韓信也在飽嘗人間冷暖之後,才有一鳴驚人之時。

“結陣!結陣!”羊祜拔出腰間長劍,怒吼道。

這一刻他的名士風度只剩下驚恐。

好在士卒對他極為信任,紛紛聚集在他身邊。

短短一炷香時間,士卒便完成了陣列,長矛大盾在前,弓弩在後。

“速去相國、陳將軍處求援。”羊祜滿臉大汗。

天地越來越昏沉,暮色也被混雜其中。

四面八方都是騎兵影影綽綽的身影,彷彿一條來自遠古洪荒的巨蛇,將他們一點一點纏緊,馬蹄聲幾乎踩碎大地。

人未至,但那種無邊無際的恐懼已經狠狠擊中每一個人的心。

須臾,蹄聲停止了,人影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天地間只有呼號的風聲,彷彿無數鬼魂在哭泣。

氣氛壓抑陰沉的可怕。

一名士卒受不了這黑暗中恐懼,扔下武器跑出陣列,試圖逃走。

然而沒跑出幾步,他的身體就忽然拔地而起,停在半空中,發出淒厲的慘叫,鮮血順著他的腳一滴一滴的落下。

然後屍體被重重扔在雪地中。

“羊叔子,你我都是夏侯氏之婿,不如投降於我,共舉義旗,同討司馬氏如何?”黑暗中傳來沉穩的聲音。

聽在士卒耳中,卻猶如鬼神一般可怕。

“放箭!”羊祜指著聲音湧來的方向。

一陣箭雨,驚起一陣噼噼啪啪的響聲。

過不多時一串的長笑聲響起,“何必如此?今日你已深陷重圍,插翅難逃,何必為司馬氏陪葬?”

黑暗中傳來的每一個字都讓羊祜的心不斷下沉。

“我羊叔子豈是貪生懼死之人,忠臣不事二主,休要多言,今日之事有死無生!”羊祜振臂而呼。

周圍士卒也跟著大聲疾呼:“有死無生!”

“可惜了!”

聲音在黑暗中隱去。

接著,大地又開始震動起來。

一支騎兵從黑暗中衝出,人和馬都披著黑沉沉的盔甲。

森然的騎矛彷彿要撕開黑夜。

一看到這股騎兵的氣勢,羊祜就知道今日必死!

而他也做好了必死的決心。

他是夏侯家的女婿不假,但他的姐姐羊徽瑜也是司馬師的正妻,羊氏早已與司馬氏緊緊綁在一起。

“眼下黑夜不辨敵我,司馬可速速突圍!”身邊的部曲跪下。

“祜豈能貪生?”

說話之間,那支虎狼一般的騎兵已經撕碎了前陣,黑暗中彷彿下起了血雨,手臂、人頭、內臟……紛紛被挑上半空。

骨頭碎裂聲,騎矛刺穿盔甲聲,士卒驚恐絕望的慘叫聲,全都被裹挾在黑暗之中。

人力根本無從抗拒這來自黑暗洪荒的恐懼!

“逃啊!”

無數人扔下武器,沒跑兩步,被長矛挑在半空。

殺機無處不在!

剛才還眾志成城,轉眼便崩潰了!

士卒到處亂撞——

——到處都是殘破的屍體。

羊祜第一次經歷血戰,也第一次被深深震撼了。

無窮的黑暗和寒冷湧進他的心胸。

“司馬!”幾個部曲不由分說,架起羊祜,衝入夜色之中。

殺戮仍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