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臉一沉,氣得猛咳了幾下,往雪地上啐了一大口痰,吼道:你們漢人永遠不明白蒙古人的狼!

說完,老人氣呼呼地跨上馬,朝馬狠狠抽了一鞭,頭也不回地向自己的蒙古包奔去。

陳陣心裡一陣劇烈的疼痛,就好像他的靈魂也狠狠地捱了一鞭子。

兩個人像木樁似地定在雪地上,失魂落魄。

楊克用靴子踢著雪地,低頭說:阿爸從來沒對咱倆發過這麼大的火呢……小狼已經不是狼崽了,它長大了,它會為了自由跟咱們拼命的,狼才是真正“不自由,毋寧死”的種族。照這個樣子,小狼肯定是活不了了,我看還是聽阿爸的話吧,給小狼最後一次做狼的尊嚴……

陳陣的淚在面頰上凍成了一長串冰珠。他長嘆一聲說:我何嘗不理解阿爸說的意思?可是從感情上,我下得了這個手嗎?將來如果我有兒子的話,我都不會像養小狼這樣玩兒命地疼他了……讓我再好好想想……

失血過量的小狼,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狼圈的邊緣,用爪子刨了圈外幾大塊雪,張嘴就要吃。陳陣急忙抱住了它,問楊克:小狼一定是想用雪來止疼,該不該讓它吃?

楊克說:我看小狼是渴了,流了那麼多血能不渴嗎?我看現在一切都隨它,由它來掌握自己的命運吧。

陳陣鬆開了手,小狼立即大口大口地吞嚥雪塊。虛弱的小狼疼冷交加,渾身劇烈抖動,猶如古代被剝了皮袍罰凍的草原奴隸。小狼終於站不住了,癱倒在地,它費力地蜷縮起來,用大尾巴彎過來捂住自己了的鼻子和臉。小狼還在發抖,每吸一口寒冷的空氣,它全身都會痙攣般地顫抖,到吐氣的時候顫抖才會減弱,一顫一吸一停,久久無法止息。陳陣的心也開始痙攣,他從來沒有見過小狼這樣軟弱無助,他找來一條厚氈蓋在小狼的身上,恍惚間覺得小狼的靈魂正在一點一點脫離它的身體,好像已經不是他原來養的那條小狼了。

到了中午,陳陣給小狼煮了一鍋肥羊尾肉丁粥,用雪塊拌溫了以後,端去喂小狼。小狼用足全身的力氣,擺出狼吞虎嚥的貪婪架勢,然而,它卻再沒有狼的吃相了。它吃吃停停,停停吃吃,邊吃邊滴血邊咳嗽。咽喉深處的傷口仍然在出血,平時一頓就能消滅的一鍋肉粥,竟然吃了兩天三頓。

那兩天裡,陳陣和楊克白天黑夜提心吊膽地輪流守候服侍小狼。但小狼一頓比一頓吃得少,最後一頓幾乎完全咽不下去了,嚥下去的全是它自己的血。陳陣趕緊騎上快馬,帶了三瓶草原白酒,請來了大隊獸醫。獸醫看了滿地的血就說:別費事了,虧得是條狼,要是條狗,早就沒命啦。

獸醫連一粒藥也沒給,躍上馬就去了別家的蒙古包。

到第三天早晨,陳陣一出包,發現小狼自己扒開氈子,躺在地上後仰著脖子急促喘氣。他和楊克跑去一看,兩人都慌了手腳。小狼的脖子腫得快被項圈勒破,只能後仰脖子才能喘到半口氣。陳陣急忙給小狼的項圈鬆了兩個扣,小狼大口喘氣,喘了半天也喘不平穩,它又掙扎地站起來。兩人掐開小狼的嘴,只見半邊牙床和整個喉嚨腫得像巨大的腫瘤,表皮已經開始潰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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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陣絕望地坐倒在地。小狼掙扎地撐起兩條前腿,勉強端坐在他的面前,半張著嘴,半吐著舌頭,滴著半是血水的唾液,像看老狼一樣地看著陳陣,好像有話要跟他說,然而卻喘得一點聲音也吐不出來。陳陣淚如雨下,他抱住小狼的脖子,和小狼最後一次緊緊地碰了碰額頭和鼻子。小狼似乎有些堅持不住,兩條負重的前腿又劇烈地顫抖起來。

陳陣猛地站起,跑到蒙古包旁,悄悄抓起半截鐵釺,然後轉過身,又把鐵釺藏到身後,大步朝小狼跑去。小狼仍然端坐著急促喘息,兩條腿抖得更加厲害,眼看就要倒下。陳陣急忙轉到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