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屋主人到什麼地方去了。

沒想到今日由太太開車,他坐在後座。

香夫人一直很鎮定,連環暗暗佩服。幾年前他也發過一次高燒,結果轉為肺炎,連嫂痛哭失聲,但香夫人似乎胸有成竹。

直到車停下來,她與連環一起來摻扶阿紫,他才發覺太太的手微微顫抖。

連環心中想,他長大了,也要像這位女士般懂得控制情緒。

香太太認識駐院醫生,他馬上出來抱起阿紫,笑曰:「唷,好重。」立刻搶進急症室。

香太太自然跟進去。

連環靜靜坐在候診間。

玻璃門反映出他的坐姿,他打量起自己來。

手大,腳大,上半年買的褲子,下半年已經嫌短,脖子細細,頭顱小小,簡直奇怪。

有位同班同學曾對他訴苦:「女孩子們越大越好看,我們則越大越醜。」

平日連環對這番置評沒有共鳴,亦不關注,此刻閒著,獨坐又冷又靜一股藥水味的候診室,看清楚自己,是醜,真醜,醜得不得了。

怎樣搞的,平頂頭長得似刺蝟,粗眉大眼,有點兇狠相,連環低下頭,不敢看下去。

這是大小姐怕他的原因吧,連環益發珍惜小阿紫的友誼。

香太太出來了,臉色較以前紅潤。

連環馬上站起來。

香太太一點架子也無,把手擱在連環肩膀上一會兒,勝過萬言千語。

她真是一位高雅的太太。

阿紫需留院打針服藥,但是香太太有重要應酬,不能陪她。

連環愕然,對他母親來說,沒有什麼比孩子更重要,想必是小家子小世界才有這種事。

連環獨自乘車回家。

背上似一直馱著阿紫,小小身體,滾燙,軟弱無力,全靠他的力量。

連環又為自己強健高大的身體驕傲。

老連在門口等,「怎麼樣,」他焦急問,「沒事吧?」

連環笑笑,解答父親疑問。

「真巧,香先生剛剛在昨天出門到英國去,屋裡只餘婦孺。」

連環大惑不解,都說賺錢是為著享受,普通人滿心以為一旦發財即可翹著腿吃喝玩樂,此刻連環卻發覺香氏夫婦忙得連小年夜都不理,忙得連小女兒生病都無法陪伴,這又是何苦。

老連當下說:「來,兒子,你媽弄了幾味家鄉菜,我們先吃起來。」

連環忍不住問:「那大女孩怎麼吃飯?」

「舅太太會來接她去小住幾日。」

老連一邊把菜端出來,一邊數:「紅燒獅子頭、百葉結烤肉、蔥烤河鯽魚……」

連環站在門口等母親。

幸虧不過一會兒,連嫂便滿臉笑容地回來。

今日大屋裡,只剩香太太一個人。

連環陪著母親,閒話家常,連嫂說到過去比較困難的日子,有點激動:「……趕我們走呢,一點親戚的情誼都沒有,這也不算什麼,原是我們不爭氣,不合打擾他,可是為什麼前日又顛著屁股來向我們要東西,居然還涎著臉說:你們屋子風水好,沾到大宅的財氣,善祝善禱起來,你說吃不吃得消。」

連環只是微微笑,人情世故本來如此。

老連自喉頭髮出一陣聲音,表示「老妻你還-嗦什麼」,一邊把半杯啤酒幹掉。

他伸個懶腰站起來,「年年難過年年過。」

連嫂也說:「今天真夠累的。」

連環倒不覺得,他自小路散步到大路,本想打回頭,卻看見一部車子摸黑駛上來。

小子十分警惕,他記得父親說過,屋子裡只有婦孺,來人是誰?

車子是一輛鮮紅色的跑車,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