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兩年,常春以為有毛病的是她,自卑到極點,她脾性欠佳,她辦事能力不夠,她易生怨言,直至與他分開,慢慢發覺自己是一個正常的女子,難以相處的只是這個永不言謝的男子。

她教導安康事事道謝,沒有人明白為何常春這樣緊張這些細節。

當下常春不經意說:「我不過盡本分而已,沒有功勞。」

安康說:「他說原來有些女子事事靠傭人。」他向母親眨眨眼。

常春當然知道安氏父子指的是誰。

常春淡淡答:「不是人人對家務有興趣,男子也應落手落腳幫忙,你,少爺,我同你說過要整理床鋪,還有,髒衣服不得隨處扔。」

安康說:「爸爸說傭人一放假,連一隻乾淨杯子也沒有。」

常春聽夠了,把臉一板,「功課做好了沒有?」

安康怪叫起來:「一天到晚功課功課功課,世上除出功課就沒有其它事物了?」

「有,不是還有任天堂嗎?」母親揶揄他。

安康知道沒有人可以與他母親比試嘴舌,她實在太厲害了,往往一言便中人要害。

電話鈴響。

對方是安福全。

他對前妻說:「我要到今日才知道,即使有洗衣機,衣服也不會自動跳進去洗淨,然後跳出來晾乾,然後再摺好跳進抽屜去。」

十年,瞭解這樣簡單的原理花了他十年時間。

常春問:「你不是有個極好的鐘點女傭嗎?」

「婚後辭退了。」

「你犯了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董不喜歡她,她仍叫你為安太太。」

常春勸道:「不是為生活細節擔心。」

安福全答:「可是我發覺最折磨人的,使人變得歇斯底里的,就是這些細節了。」

「可以克服。」

「現在每逢週末,我們用紙杯紙碟。」

「好辦法!」

「原來男女真的平等了。」安福全頹然。

「好好地享受平等生活。」常春並不同情他。

常春記得與他共同生活時,他永遠用瞌睡來逃避責任,週末妻子一手帶孩子一手理家務,他老先生關著房門元龍高臥,醒來忙不迭做孝順兒子陪父母上中國茶樓,每個星期天常春都如此寂寥度過,直至她發覺她根本不需要這個人。

一切已成過去。

值得慶幸的是此刻她生活中已沒有多餘的人多餘的事。

安康與琪琪都不會故意給她製造麻煩,茶來伸手飯來開口那些人已經到別處生活。常春佩服董女士——你不做?我也不做,一天一地的髒衣服髒杯碟任由攤著不理。

常春生就一條勞碌命,她做不到,她天生就該服侍人。

安福全總算碰到頂頭貨了。

常春感慨,可見惡人自有惡人磨。

第二天,常春回到簇簇新的店裡去工作,發覺新聘請的店員是男生。

林海青時常有新鮮主意。

海青說:「我有事同你商量。」

常春笑:「借糧免開尊口。」

「比這個更糟,我想放假。」

常春臉色一沉;「林海青,別同我嬉皮笑臉。」

「對不起,我說正經,我想告三天假。」

「上工才三個月就告假?」

海青不語。

「有啥子芝麻綠豆的急事?你們這幹人好像由同一個師傅調教出來,百般無聊得慌了才找工作填空檔,」常春忽然發起脾氣來,「一有瑣事,立刻放假,一點責任心都沒有。」

海青靜靜等她講完,才說:「我要到-裡島去。」

常春一聽,更覺火上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