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契輕輕起立,挑起大衣手袋,悄悄往門外溜,那邊關老大纏住兒子,不住地訓話。

芳契搖搖頭,她母親也是這樣,有發表不完的權威性意見,天天足可以說上七個鐘頭,誰要是敢打一個呵欠,誰就是不孝,漸漸沒人敢接近她。

光與影咖啡座。

即使純屬巧合,去看看也是值得的。

小三小四立刻自房裡跟著出來,他們不是壞孩子,但是異性相吸,著了這美貌少女的迷。

三人上車,到遊客區一間商業大廈門口停下,芳契跟著他倆走進地牢。第八章他們說得對,氣氛極佳,客路也斯文,叫光與影一點兒沒錯,燈光控制得柔和舒適,的確是個小想談天的好地方,下次要與永實一起來。

想到永實,芳契連忙掏出群芳樓送的火柴盒子,照著上面的號碼撥到貴賓廳。

「永實,」她說,「原諒我開小差。」

「你在哪裡?」

「我在喝咖啡,你不生氣吧?」

「我很佩服你,芳契,年輕真的不一樣,希望我也有勇氣脫離這等無聊的晚宴。」

芳契心花怒放,到底只有永實最瞭解她。「永實,我們稍後見。」

她回到座位,四周打量一下。

她走到酒保面前,試探地問:「你有沒有聽說過紫蔽垣斗宿這個地方?」

酒保一怔,抬起頭來,看著芳契,雙目閃著深湛的晶光。

芳契已經知道她找對了地方。

「光與影好嗎?」

酒保不答,只是笑笑。

芳契又輕輕說:「若想設觀察站而又不引人注目,最好莫如設間會所做酒保。」

酒保微笑,「呂小姐,喝什麼?」

那一邊一雙小兄弟被冷落了,大表不滿:「你看她與那酒保多熟絡。」

「真替永實哥擔心,她不是一個忠貞的女孩子。」

「可不是。」

芳契如果聽見,一定笑得打跌。

酒保遞一杯淡紫色的混合酒給芳契。

「叫什麼?」芳契問。

酒保答:「我的願望。」

芳契有點兒窘,紫蔽垣斗宿居民的特性是幽默,但是芳契知道他們沒有惡意。

「如果方便的話,請告訴光與影,我想與他們聯絡。」

酒保點點頭,「明天傍晚請你再來試我們另一款新酒。」

他轉過身去招呼其他客人,身型與一普通人無異,芳契不想追究他用什麼辦法遮掩真面目,太不禮貌了,她身受其苦,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芳契同小三小四說:「謝謝你們帶我來這個地方,我很喜歡,我有別的事要做,你們多玩一會兒。」

她取過外套,獨自離去。

小三與小四呆在那裡,好一個滑不留手的女孩子,害他們一會兒不知如何向大人解釋。

芳契像一切紅顏禍水,才不管那麼多,她舒出一口氣,拂袖而去。

街上夜間空氣冰冷清新,抬頭一看,滿天星斗。

芳契開始懷念她的舊軀殼。

那似一具跟隨主人四出征戰的盔甲,用了多年,這裡那裡,舊了凹了破了鏽了,主人嫌它,把它換掉。

喜新嫌舊本是人類天性,無可厚非,恨是恨在佩上新甲之後,混身不舒服,恐怕又要待十七年後才能適應,現在連一舉手一投足都受到限制。

當然,那簇新錚亮的外表引來不少艷羨的目光,可惜人大部份時間要面對的,是他自己,不是旁人。

生活是天長地久的一回事,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外表風光固然重要,為了那一點點鋒頭而令日常生活失去平衡,卻太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