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一步向病房走去。

羅拔臣醫生出來,「芝子,去與他講最後幾句話。」

芝子點點頭。

申元東不是十分清醒,但是認得芝子。

「鬧鐘……」

芝子點點頭。

他的呼吸漸漸沉重。

雙眼深陷,頭髮雜亂,他看上去有點可怕,芝子握住他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雙手。

「與經天彼此照顧。」

芝子已決定無論聽到什麼都說是。

「出院之後,我們三人一起到義大利塔斯肯尼租間別墅去住上一年,你說可好。」

芝子拼命點頭。

然後,他累了,閉上雙眼,神情相當平靜。

芝子伏在他手臂上。

這個時候,醫生推門進來,「芝子,奇蹟。」

芝子不想動彈。

「我稍後才同你解釋詳情,此刻立即準備替申元東做手術,我們終於等到了一顆完全配合的心臟。」

看護過來輕輕拉開芝子。

醫生似帶來一隊兵,七、八名護理人員搶進來低聲用專門名詞交談,迅速交換意見。

有人對芝子說:「你可以回家,或是到候診室等,手術約需六個小時。」

芝子走到候診室坐下,不知是悲是喜。

長椅上有一本攤開的畫報,正是一篇醫學報告,彩色圖片中顯示一顆心臟,拳頭大,人體中唯一不停跳動的器官。

芝子輕輕合上畫報,忽然哭泣。

也許,哭得大聲一點,她會驚醒,發覺自己仍然睡在洪鈞及趙香珠的小公寓內,失望歸失望,不致傷心欲絕。

一名看護走近,「噓。」

好心的她坐下來,給芝子兩顆藥丸及一杯咖啡。

芝子不問是什麼便吞下去。

「別驚嚇,靜心聽上帝安排。」她按住她的手。

芝子飲泣。

「你休息一會,我還有工作要做,稍後再來看你。」

芝子服了藥,在梳化上盹著。

醒來的時候,看見阿路坐在她身旁。

他去了這半日,看上去像難民,衣褲骯髒,都是汗跡,面孔浮腫,同芝子一般乏力。

芝子睜開眼睛,「經天──」喉嚨炙痛,說不下去。

阿路卻很平靜,他說:「芝子,他捐贈所有器官,心臟指明送給他的小叔,正在進行移植。」

芝子呆住。

「湖水寒冷,他混身肌肉,沒有多餘脂肪,故此體溫迅速下降。他一生喜愛冒險,這種結局,在意料之中。」阿路說。

這時,有人在身後說:「我已通知他父母。」

芝子一看,原來周律師到了。

她靜靜坐下來。

「我去現場看過,灣內平靜無波,不像發生過意外。」

芝子嗚咽。

「這裡交給我,阿路,送芝子回家梳洗。」

芝子舉起手臂,這才發覺自己混身血汙,剛才一跤摔得不輕。

周律師的助手已經趕到,芝子點點頭,跟阿路回家。

陸管家的電話隨即到了。「我在候機室,半日可到,周律師已通知我詳情,我最不明白的是,這不過是一次平常潛泳──」她的聲音哽咽。

芝子無言。

她的胸膛像是掏空一樣。

掛上電話,芝子淋浴梳洗,水用得太燙,等到混身發紅才發覺,關上水龍頭,呆半晌,才懂得穿回衣服。

阿路沒有休息,他準備凍熱飲三文治帶給周律師她們。

女傭遞一杯西洋參茶給芝子。

屋子裡靜寂一片,沒有人說話,各人默默機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