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羅倫斯學校在什麼地方。

「你想到歐洲抑或美洲?」羅倫斯反問。

「我不是一個詩情畫意的人。」

「那麼我建議你到美國東部去就讀。」

守丹微笑問:「夏季熱不熱,冬季冷不冷,人情暖不暖,還有,男孩子們可英俊?」

羅倫斯洛詫異地看著守丹,「你為這些擔心?我相信你有通天的本領,能夠使花兒開,能夠使太陽升起來。」

「阿洛你不要開玩笑。」

「麻省會給你最美麗的春季。」

「什麼學校?」

「不是衛斯理。」羅倫斯微笑。

「對,」守丹自嘲,「我哪裡夠分數。」

「你比她們幸運,你毋須讀得那麼辛苦,她們想得到的,你已全部擁有。」

守丹笑意更濃,「真是的,聰明能幹的人,做足一世,像我這樣的遲鈍兒,享一生一福。」

羅倫斯凝視她,「守丹,很抱歉,你不像是個享福的人。」

守丹搖動一隻手指,「嘖嘖嘖,別看低我。」

「但願我眼光奇差。」

「心扉,接著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見到侯書苓,他彷彿已經把我忘記,這一天是遲早會來臨的,每次他要離婚,都會這樣叫女方知難而退。看情形我也不方便再拖延下去,偏偏在這個時候,母親病了,心扉,你還記得我有個母親吧。」

「守丹,每個人都有母親,每個人均由母體孕育,九個月後呱呱墮地,託世為人。」

由羅倫斯洛把這個訊息告訴她。

招蓮娜舊病復發,癌細胞已經擴散。

「她想見你。」

守丹沉默一會兒,「我不想見她。」

「這不是鬧意氣的時候,侯書苓問你要不要遲一個學期入學,你可以留下來陪著她。」

守丹搖搖頭。

羅倫斯洛蹲下來,幾乎懇求她,「守丹,緣何殘忍?」

守丹淡淡答:「我有我的理由。」

「守丹,但願你不會後悔。」羅倫斯詛咒她。

「心扉,母親將要離開這個世界了,日期已可準確地計算出來,大概只有五個月到九個月左右,那個孕育我的身體,將死亡、被葬、長埋地底、腐化,變成一堆白骨。忽然之間,我明白什麼叫做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扉,我們出生的時候,都是一團粉似的幼嬰吧,何等美麗可愛的色相與皮囊,最終結局卻人人相同,此刻我的心充滿悲慟,但是我仍然不想到醫院去探訪我的母親。」

「守丹,我開始相信人同人之間,即使是父子、母女、弟兄、姐妹,也講究緣分,但愛惡之餘,可否也論及責任。」

「心扉,我對她的責任已盡,因我的緣故,她這一兩年的生活總算過得豐盛,一樣不缺,此刻躺在私家醫院一級病房裡,或許醫不好病,卻不用吃不必要苦頭,我並無內疚。」

這次,心扉沒有再回信。

羅倫斯前來送她上飛機。

「這是你那邊的地址,屆時有人接你前往,記住事事小心。」

守丹雙目一直凝視遠方。

「侯書苓忙於公事,他祝你順風。」

守丹收回目光,「我並非等他。」

羅倫斯忍不住揶揄她:「那麼,你必定是在等你母親。」

守丹輕輕回答:「我希望我等得到爸爸前來。」

但是父親已經在多年多年之前離開她。

在她漫長苦澀的青春期,父親一次也未曾入夢,他不知有否偷偷來看她,暗中替她打氣,「熬下去,丹丹,熬下去。」

爸爸生前從未想過他的小公主會要熬苦,而且苦了那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