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要不咱別結婚了(4)

“想得真遠……我從來想不了那麼遠,腦子不夠用。”徐天不知道是嘲諷自己還是鄙薄吳晴的計劃主義。兩個人就這樣又開始爭執。吳晴認為人生是一場規劃中的演習,沒有規劃的人生沒有安全感,是看不到未來的。而徐天認為,人就應該隨性,走到什麼地步該幹什麼幹什麼。徐天認為吳晴想得太過遙遠,是杞人憂天。徐天漸漸感到吳晴的不同凡響,她的想法很現實,每想一步都是可行的、有根據的。當隨性遭遇規劃,後者總是有備而來,用準備好的論據證明一切,隨性無法將其推翻。

面對眼前的困境,吳晴的規劃很鐵血,很綱要:“放下架子求情。”她堅持讓徐天破釜沉舟,再試一試。

徐天在吳晴的壓力下,終於說:“好吧,我就當是不要臉了。”

他們一前一後走著,來到電報電話局。吳晴打電話將徐天的事告訴了母親,希望俞教授能夠在省城找關係聯絡解決。隴口畢竟是小縣城,買點東西送到李書記家也許有希望挽回。徐天身上幾乎沒什麼錢了,吳晴掏錢忙前忙後地在附近的商店買了禮物,分別是幾斤點心、水蜜桃的罐頭,最貴的是聽裝的上海產的一種肉罐頭。售貨員說這個罐頭他們全縣供銷社只進了三聽,一般人不懂得這個東西有多好。徐天看出吳晴下了狠心。但他始終蹲在電報電話局門口的臺階上,玩著一枚一分的硬幣。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在門口的夕陽下閃爍著,負載著徐天的全部前程,刺痛著徐天的自尊。他不知道自己對現實還能順從多久。

傍晚,他們依吳晴的計劃在李書記樓下蹲點。徐天在最後一刻還在痛苦地哀求吳晴,說他從來不會求人,說送禮未必有用。但吳晴告訴他:“不答應通融就不要出來,辦成辦不成關係到我們一輩子。”

徐天進去了,走路的姿勢,就像是肚子疼。李書記和他老婆徹底羞辱了徐天一番。徐天掃地、刷馬桶,等他們吃過飯又洗碗。接下來徐天收拾房間收拾到裡屋去了,滿頭大汗地從床底下勾出一團粉色。

用手拈起來是一條內褲。書記老婆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身後:“耍流氓!思想品德怎麼這麼不好呢!”

李書記抹著油嘴進來,看了看說:“行了,你也不容易,從前在知青點的時候別那麼倔多好!”

“從前我錯了。”徐天用盡了平生的力氣繼續妥協著。

“大錯鑄成再知錯,人生哪有回頭路?”

“您是不幫忙了?”

“說實話我不想幫,但是……我也幫不了。”

“那你就是一定要害我了?”徐天步步緊逼,有點反攻的意味。李書記卻沒有感覺出來:“自己害自己的小夥子,先是私刻公章,又寫了一份那麼詳細的檢舉材料。看樣子你對郝書記意見也不小。”

“放屁!”徐天被他一本正經的教訓惹惱了,一瞬間想要爆發出來,但馬上又把這顆從胸膛射出的子彈嚥下去,他長長地吐了口氣說,“對不起。”

“就是嘛!我讓你寫個材料,你寫那麼詳細,一五一十的還讓我怎麼幫?說句實話,郝書記被你害死了,唉!包庇知青破壞高考,黨中央恢復第一屆高考,就被你們兩個害群之馬玷汙了……”

徐天再次忍不下去了,“你也配提黨中央?你連給郝書記拾鞋都不配。公安該抓的是你這種王八蛋!從來不為公家做事,只會用卑鄙手段整人!”他揭竿而起,將那糰粉色狠狠地朝李書記甩去。

十五 要不咱別結婚了(5)

“幹什麼啊?打人啊,快來人啊!”書記老婆開啟門喊叫起來。李書記也氣急敗壞地和盤托出:“錄取通知書在我手裡,但已經蓋上了作廢的公章。本來準備幫你一把,讓你自己去跑路子……”

徐天一把抓過材料袋,他看到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