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她抬起頭,看著窗外。微風輕拂,樹影婆婆,波光灩瀲,後湖似一面明鏡,把最細微最隱蔽的記憶也照了出來。

回家,回到熟悉安全的家,回去呆在有胤禩氣息的地方,什麼也不用煩惱。她已經為他擔了這麼多的心,夠了。

而且已經這麼晚了。可是……

夕陽即將在西峰峰頂上隱下半邊臉,滿山的胡枝子崇光泛霧,大片大片的晚霞從視窗流瀉下來,寬大的玻璃窗慢慢地濾著光,地板上到處都是一種絢麗的紅色。

她拿出一塊令牌,仔細地看著,在秋日的夕陽下看著。

真的想做某件事,總會有時間的。說自己沒有時間而不能這樣做,大多都是藉口。

胤禩以前就說過她心腸過熱,容易吃虧。其實,他們都是熱心腸的人。誰也不亞於誰。

但她卻覺得慶幸,否則人人冷心冷面,生活還有什麼意思。

她把令牌小心放進手袋,朝來時的那條路走去。

玉兒站在寢宮外,看見廉王妃去而復返,臉上不禁有種奇怪的表情。靈犀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出聲,輕輕走了進去。

胤禛喝了藥,正靠在枕上養神。那藥極苦,但他生性剛強自律,只是強自忍著。比這更大的苦他都忍過了,更何況小小一碗藥?

在他心深處,不過是想對這個世界有更多深刻的體會。甜也好,苦也罷,總是活著的證明。至於那藥,喝不喝都是一樣。

昏昏沉沉的意識被一陣幽美的香氣喚起。半睡半醒間,人的意志力最為薄弱。他笑了起來,悄聲對自己說,多好,頭這樣痛都還能睡著。

在這美麗綺惑的香夢中,他寧願一睡不醒。

所有的一切他都安排好了,以弘曆的能力和他挑選的顧命大臣,即使出現大的變故,也不會威脅到整個政治局勢。

意外的是,嘴角翹起的時候,觸到了一片溫軟的肌膚。

那是一隻女人的手掌。

他倏地睜開眼睛。寢宮內光線已經暗了下來,黃昏的霧靄在空曠的大殿上悠悠瀰漫。流動的霧靄中,一雙像天上星星那麼明亮的眼睛凝望著他,玫瑰色的嘴唇微微揚起,神情甚是歡快。

他看著那張笑靨,恍恍惚惚地問道:“怎麼又回來了?”

“我想起來有些話沒有說完,所以就回來了。”靈犀“噗嗤”笑出聲來,“這個藉口也太爛了,實在不適合我這樣的美女用……”

胤禛想笑,額頭卻滲出一層冷汗。

他雖然堅強,可以忍住頭痛,卻控制不了身體的反應。頭痛一陣劇似一陣,他雖然沒有哼出聲,可是衣服瞬時又被打溼了,溼嗒嗒地黏在身上甚是難受。

靈犀坐在床沿上,拿出一塊帕子,不斷擦去他額頭上的汗珠,什麼話也沒有說。

胤禛瞧著她的神色,心中頓時一片雪亮。

原來果真如此……

一時間百感交集,心裡不知是悲是怒,是驚是懼。

靈犀不知道他的心思,見他神色古怪,好象又不是頭痛所致,不由有些擔心,溫聲問道:“好些沒有,要不要召太醫來?”

夕陽開始墜下——已經快到申時了一一僅剩的一縷光輝從菱花窗中斜射進來,暗暗的紅光照在她明豔的臉上,有種詭異的美麗。

胤禛忽然打了個寒戰,一把將她推開。

這一掌的力度並不小。靈犀被他推得一怔,凝視著他的表情,立即也明白過來。她的手不由自主一抖,那方白色的帕子便無聲地落在地上。角落裡繡著一朵銀線海棠,冷冷地閃著光。

她忍住眼淚,側過頭,過了一會,淡淡說道:“皇上,您多保重身體,我走了。”

胤禛沒有說話,沉默地看著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