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進低著頭,避開我的目光,直視著地面。過了好一會,他嘆了口氣,“主子,有些話本不是奴才能說的。現在您既然這麼問,奴才只能說,您是一番好意,可是您並沒有真正瞭解王爺和九貝子。”

我一言不發,握著令牌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王爺只要做出承諾,就一定會做到,您應該堅信這一點。”閻進說完後,揚起馬鞭,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光,似閃電般照亮了我的心。

那顆心,一沉再沉,彎腰也拾不起來。

我之所以要救允禟,固然是因為我們的友情;但是最重要的,還是因為胤禩答應我,允禟平安後,他會永遠陪著我。可是現在聽閻進的口氣,我不僅做了一件無用的事;甚至,稍有不慎,即使能把允禟救出來,那承諾可能也不會成為現實。

一著錯,滿盤輸。那塊我好不容易得來的令牌,此時就象一塊烙鐵,讓我碰也不敢碰。

我不該去求胤禛。不管他怎樣對付允禟,也無法影響我和胤禩的感情。但是現在,我卻花大力氣做了一件蠢事——這塊令牌便是證據。誰也不會相信,他會無緣無故把這麼貴重的東西交給我。

而且,我忽視了最重要的一點:現在畢竟和歷史不一樣,許多條件都發生了變化,胤禛雖然將允禟改名為“塞其黑”,但是並不能隨意處死他。允禟的額娘宜太妃和舅舅鄂爾泰將軍勢力非同一般,何況胤禩和允俄也好好地在自己的位子上。他不敢隨意妄為。

我是傳說中那個給蛇畫腳的人,為了達到目的,而毀了目的。

馬車已經行到了街心處,雖然現在已經申時二刻,但街上仍然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我讓閻進停車,笑道:“我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會用到這塊令牌,不如請公公替我保管著。”

閻進的臉上浮現出今天第一絲笑容,“福晉不用擔心,王爺知道您的好意,不會怪您的。奴才不敢保管這麼貴重的東西,您還是自己收著吧。”

我服了他,話說得這麼滴水不漏,難怪胤禩說閻進是一個讓他放心的人。我無奈地說:“我打算吃些東西再回去,不知閻公公有什麼意見?”

他微笑著伸出手來,“主子這麼說,可折殺奴才了。聽說這一品香的浙菜是京城一絕,就讓奴才服侍主子用膳。主子吃飽了,也好回去。”

一品香是一個三層樓的寶塔式建築,坐在三樓臨窗的位子上,可看見半個東城區。此刻正值萬家燈火,微風吹來,那星星點點的亮光,便在一片喧囂聲中晃動著,似海上的波光。

在這令人暈眩的仲夏夜裡,吃什麼並不重要。我擱下筷子,思索著如何向胤禩解釋今天發生的事。怎麼想,都覺得頭痛。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潮汐般的歌聲,初時好像從天邊飄來,極細極細,漸漸卻如微雲舒捲,橫掃天空,高昂之中,越發纏綿悠長。其複雜多變,宛如攀登高山,仰止之際,卻又出乎意料地突現小徑,使人又驚又喜。

我放下心事,仔細聆聽這難得的歌聲。

歌者唱的是蘇東坡的《永遇樂》: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紞如三鼓,鏗然一葉,黯黯夢雲驚斷。夜茫茫,重尋無處,覺來小園行遍。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異時對、黃樓夜景,為餘浩嘆。

三樓的客人雖然不多,卻也是鬧鬧嚷嚷。此刻眾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擾了這渺茫的歌聲。

我雖不懂曲調,卻也知道這人唱得很好,臉上不禁油然而現神往之色。待她唱完後,低聲問閻進:“這是什麼曲子?”

閻進還沒有回答,旁邊桌上一個人已經介面道:“姑娘有所不知,這是周邦彥寫的一個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