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盼妮念念不忘的便是宋馬可。

瑞芳向我丟一個眼色。

我只好說:「盼妮,馬可是你爸爸的朋友,是你的長輩,你別想到別處去了。」

盼妮說:「現在這年頭的男孩子!在美國英國住的都是黃皮白心,直以為姓宋的就跟宋太祖是同宗;香港那一群只曉得在錢眼裡鑽來鑽去;八百年也碰不上一個宋馬可。」

瑞芳說:「怎麼,才認識人家三天,就看上人家了?」

盼妮不出聲,兩頰紅粉粉,一副興奮的樣子,情竇初開,少女情懷畢露。

我嘆口氣,「你看中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中你。」

瑞芳說:「不是我爭著自家女兒,我看宋馬可也是個大孩子罷了,還看武俠小說。」

我們回到紐約的家,才發覺這次大觀園之遊足可令我們談論三日三夜。

盼妮愛上了馬可,像少女們愛上流行歌星,日日夜夜,睡裡夢裡都念著馬可。

當然,我承認,馬可是個最最吸引少女的年輕人,他富有,漂亮,見識豐富,又有麻省理工物理科博士銜,哪個少女不願意跟他到「冰火島」去觀賞極光?比起他那種玩意兒,上歐洲到巴黎簡直幼稚無聊可笑。

盼妮說:「馬可是探險家。去年他爬法屬亞爾卑斯『吐朗』峰,差點沒摔死。當時七人喪生,一人失蹤,那人就是他,救援人員要鑿穿一堵冰牆才能抵達他墜下的地方,那時候坡上的人先跌下來,與較低的爬山者相撞,一夥兒摔下。」

我說:「敢情好,事後他有沒有寫一篇稿子,投到《讀者文摘》去?《讀者文摘》最喜歡刊登這種多災多難的題材!」

「爸爸!」

我妒忌。以往我女兒最崇拜的人是我,現在我一點地位也沒有了。

盼妮不滿:「媽你看爸爸這樣子,太不合作了!」

瑞芳嘆口氣,「我只希望宋醫生能把盼眯醫好。」

「宋醫生也是一個英俊的男人。」我提醒她們母女倆,「你們怎樣偏心,不提起宋醫生?」

盼妮說:「宋醫生像一尊大理石像,你們覺得沒有?好像沒有什麼生氣。」

我不做聲。盼妮的直覺是正確的。

她說:「宋醫生說話像放錄音帶,而且聲線降得太低,叫人聽得好不吃力,我覺得他撥出來的空氣都是冰冷的,媽,是不是?」

「人家熱心幫助我們。」瑞芳說,「盼妮,你別亂講。」

「我對宋醫生沒有反感,但是我喜歡馬可。」盼妮說。

她母親取笑她,「你只是喜歡馬可嗎?你難道沒有愛上他?」

盼妮說:「我也不知道,我好想再見他。」

瑞芳看我一眼,「做爸爸的想法子拉攏吧。」

我說:「很難。」

瑞芳笑,「咫尺天涯,人家就住樓上。」

「樓上?」我說,「這個人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許在亞留申群島,要不就在愛娜火山口。」

「爸爸,你怎麼老在公寓中寫稿子?」盼妮問我,語氣中略帶責怪之意,「哪裡都不去。」

我說:「因為你爸爸姓蠢,蠢材的蠢。」

盼妮知我不悅,所以走開了。

我說:「來,老婆,陪我下一盆圍棋。」

瑞芳懶洋洋的說:「你那手屎棋,算了吧。」

她還是搬出了棋子。

我說:「一下棋我就想起臺北故宮博物館的那套碧茜墨晶棋子,真是一流。」

瑞芳抿著嘴笑,「再寫一套《黃河與我》吧,說不定可以買得起。」

我說:「豈敢,寫罷黃河,再寫《珠江與我》,怎麼樣,這根本是個混的世界,人人各施其法,你吃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