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一邊也說:「你有我們便得了,明年的事,今天開始擔心,太劃不來。」

見他們兩個苦勸,我抽噎說:「她那種態度……」

後母但笑不語。

父親說:「你跟她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我明白後母為什麼要會心微笑,心中更加恨她,因為她太含蓄,太愉快,太不動怒。

她越是有風度,越顯得咱們兩母女一團糟,比不上她。

這是一個陰謀,我知道這是一個陰謀。她要不動聲色地使我們自暴其短,使她以勝利者姿態出現。

她一直沒有懷過好意,事情再明白沒有了。

越是對我好,世人越是同情她,世人是否同情她,誰關心呢,但是爹爹同情她,就形成一面倒的情況。

她太聰明,沒有人是她的對手。

我跟我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是同一貨色,她暗示得再明白沒有。

我黯然。

母親第二天打電話給我,我以很平靜呆板的聲音說:「媽媽,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們之間的對話到處跟人說。」

她窒一窒,「但是她也不是外人,我見你父親不在……」

「不要跟人說,不要讓人恥笑,不要被別人知道,讓人家一直以為咱們是相愛的,不是很好嗎?」

她沒想到反而會被我教訓,更說不出話來。

「你說過什麼不要緊,可以一走了之,我還得住在他們屋子裡一直就到獨立為止,你要替我想想。」

「他們──對你那麼壞?」

「壞?不壞,並不打我罵我餓我,可是一直由我盲人盲馬,你明白嗎?一點扶助都沒有。」

她過了很久,終於掛上電話。

沒說話。

她完全沒話說。

直到她走,沒有再見我、再找我,再與我說話。

我猜想我對她的絕望她是明白的,既然不能幫我,多說就無益了。

從此在家中我比以前更難相處,更加沉默。

後母想盡辦法來使我開朗,我總是拒絕,我抱定主意要與他們隔絕,肯定她對我完全是虛情假意,不抱任何希望,就不會有失望。

父親也沒有再提到送我往美國的事。

後母說:「如果你想留學,應該找學校了。」

我看父親,他看報紙,完全沒有答覆。

她是想我跟父親吵吧,不,我一向不會主動跟任何人翻臉,此刻的父親比陌生人更陌生。

「你打算念什麼科目?」她問:「到哪一國去?」

父親翻過一頁報紙。

我握緊拳頭,鼻子發酸,一切都是串通好的,一個紅面,另一個做白麵。

父親終於放下報紙,「讓她自己想清楚吧,你自己明年都要生產了,不必為這些事操心。」

生產,我轉過頭去看後母,她又在展示那個永恆的微笑,她終於有孩子了?家中要添寶寶?十年後二個比我小十八歲的嬰孩?是不是我仍然吸引了父親太多的注意力,是不是我仍然不夠緘默?

我聽見我自己說:「恭喜你們。」

也許他們會把我送出去,那簡直是一定的,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母親與她男朋友也得其所哉,而我,我站起來,我有我自己,有我的將來,我會活得很好。我慘白著臉想,但是我一定得活得根好。

後母緩緩地說:「如果不往外走,就考港大。」

「好了好了,」父親說:「你真嘮叨,心媛有她的主意。」

復母這次很堅持,「但是難道我們不應對她有所指引?」

「她才不會聽你!」又拿起報紙。

我的拳頭越握越緊,後母的手伸過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