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田地道:“就說這裡,爹你還用租佃加預買制,真是老土。現在都流行田工制,把田當作工坊礦山買下,直接給長工月錢,種的東西全是自己的。生意不好就開革工人,多省事。”

鐘上位搖頭道:“眼高手低,就知道盯著新花樣,也不看看實際是怎麼回事。田工制就適合種那些價高的東西,會種那些東西的長工月錢可不低。還有啊,你隨便開革工人,先不說地方院事會不會找你麻煩,工人們把訊息傳出去,看你還能招到人不。而且要開革可是違契,要付人家不少違約金呢。”

父子倆說到的正是英華農事上的產業升級,早期的商品生產都是預買制,商人用預買的方式包下農人的作物,預付的錢也就是給農人的貸款,用來支撐農人的生活。等作物產出後,再以低於市場的價錢收購作物。

這種方式是商人資本不足,同時無力承擔生產環節的風險時所採取的“剝削”手段。在這種方式下,商人和農人還算是以高利貸方式連線起來的合作伙伴。古時各類經濟作物的生產,包括茶、鹽和鐵,乃至開礦都是這種方式,鐘上位當年在鳳田村跟關鳳生田大由的“合作”就是如此。

時代進步。資本壯大後,這種方式的利潤就不足了,資本開始向下滲透到生產環節。就如工業一樣,將“生產資料”,也就是田地納為己有。僱傭農業工人進行生產,支付的是貨幣而不是以前的作物分成。這種方式可以有效地擴大生產規模,獲取更多利潤。

在這種方式下,作為無產階級,農業工人的處境就比以前租佃制下的農人更不利,尤其是在貨幣價值不穩定的情況下,他們和工坊工人一樣,毫無能力抵禦風險。

鍾一南提醒父親:“這裡是天竺……”

鐘上位一個激靈。沒錯呢,在國內有地方議院乃至國家東院,還有已相當成熟的社會輿論,有“仁人”大義,對農業工人的壓榨就如城鎮裡的作坊工人一樣,始終有人盯著,不敢太無底限。

同時國人還有移民等選擇。機會多多,不給足工錢,人家拍拍屁股就走,自有去處,因此國內人工始終要高出一截。這種田工制也就在呂宋、扶南。乃至南洋諸國,英華商人所投資的種植園裡很盛行,反正農業工人幾乎都是異族農奴。

現在有了孟加拉,相關產業和種植園主們自然歡呼雀躍。

鐘上位眼神閃爍不定,在佃農身上掃來掃去,他所派發的牛犢褲和麻衣瞬間化作數字,在他的帳目表上不停跳著紅字,而兒子的提議則化作綠數字,在另一欄如沙子一般洩下。

鐘上位捏起了下巴:“可以試試……”

接著他拍拍兒子的肩膀:“不愧是我鐘上位的兒子,很有天賦嘛。怎麼樣?翻年也別去考學院了,就留在這裡幫爹打理產業,以後反正也是你的。”

鍾一南抬頭挺胸、目望遠方:“爹,我以後要辦一家殖民公司,要照著自己的想法,把那裡變成我的王國……”

啪的一聲,鐘上位給了兒子一個暴慄:“作反呢!”

他指指這片廣闊的莊園,怒聲道:“你是鍾家人,不想接也不行!”

鍾一南委屈地道:“爹幹什麼,兒子就非得幹什麼嗎?”

鐘上位氣極反笑:“你還想反了老天爺不成?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鍾一南心氣雖高,終究是庶子,在老子面前也不敢太過放肆,低聲嘀咕道:“就像這些天竺賤民?”

鐘上位一滯,接著咬牙道:“你爹我給你掙了個富家翁,可不是什麼賤民!”

說這話時心中還在想,如果老子真成了賤民,一輩子最大的願望怕也是讓兒子不再是賤民,咱們華夏人又不是天竺人!

達卡,當地最大的清真寺裡,李克載結束了與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