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管事說;年斌帶著不願接受英華統治的漢人佔了蝦夷。開初兩三年還老老實實種地通商;可隨著燕國所處蝦夷的特殊性不斷凸顯;商貿來往越來越興盛;再難守住什麼舊世大義;褲子脫到底;乾淨俐落地只求得利。

燕國夾在英華、日本、韓國以及建州朝鮮之間;就成了藏汙納垢的極樂之地。年斌與管治一國的儒生們面上高舉孔聖程朱大義;實際卻奉行唯利之策。不僅縱容百業;也吸納了無數龍蛇之輩。

“日本的黑龍會把持著勞力生意;韓國的雙星黨把持著貨郎生意;小煙館多是建州朝鮮人開的;大煙館多是寧古塔幫漢人開的;賭懲青樓生意也各分地界;背後自然是年家和那三百義儒們分頭把持……整個燕京;乃至整個燕國;根本就是個大江湖。”

管事既有唏噓;也有傲意:“不過年斌絕不敢輕視咱們東洲公司;範少爺要見他;他那個皇帝也得屈尊紆貴;掃榻相迎;他自己都清楚那龍椅是聖道爺賞的。見著了可別吃驚;那傢伙胖得不成人形了。”

範浦歸當然要見年斌;能得年斌的關注;在港口開設煤站也該順暢得多。

正在尋思該給年斌送什麼禮時;前方一家賭場門口;一箇中年人跌跌撞撞衝了出來;此人博冠長衫;魏晉古風盎然。他朝背後追出來的人呼喝道:“嵇某是閒士;閒士怎麼會出千呢?風雅之趣而已;爾等小人;俗不可耐”

此人醉眼迷濛;搖椅晃;揮袖道:“來人磨墨少爾等多少賭資;嵇某作詩以償”

賭場打手正呲目咧嘴地捲袖子;又衝出掌櫃模樣的人;一面止住打手;一面諂笑著賠罪道:“嵇先生怎會出千呢;是小人等看錯了;嵇先生別見怪那點銀子就作酒錢;贈給嵇先生了。只是小的們這館子太寒酸;再擔不起嵇先生的貴氣”

那嵇先生吐著酒氣;嘿嘿笑著招搖而走;掌櫃還在訓打手:“招子放亮點那是閒社嵇璜嵇先生;他吼一嗓子;大英就能抖三抖就連咱們大燕的萬歲爺都擔待不起”

“哎呀;嵇先生願留墨寶;我這蠢才;竟然放掉了……”

接著掌櫃抽了自己一耳光;拔腳追了上去。

範浦歸在一邊看著;聽到“嵇璜”一名才醒悟過來;閒社的嵇神仙?竟然在這裡放浪形骸?

“是啊;這裡能吃鴉片嘛;不過燕京對閒社那幫神仙是又愛又恨;愛的是有閒社一幫人在這裡;也能讓這大利場沾點仙氣;上點場面;買賣閒社諸位神仙的字畫在這裡也是樁行當呢。恨的是這幫神仙吃飽喝足了;又要挑三揀四;老是替燕國窮苦人打抱不平;還在咱們大英報紙上講燕國樁樁人心淪喪之事。天廟和閒社;就是燕國兩大害。可上到年斌;下到這些掌櫃打手;也只能乾瞪眼看著;絕不敢對他們無禮。”

範浦歸楞了好半天;忽然笑出了聲:“這燕國;最初不是宣稱咱們大英人人逐利;道德淪喪;才另成一國的麼?可看他們現在的模樣;不就是最初他們口口聲聲所討伐的淪喪之世麼?”

管事深有感慨地道:“燕國的私塾官學裡教的;科舉考的也還是四書五經;年斌跟那幫義儒們還成天鼓搗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大家都已經不當回事了。那些東西丟掉了;又不敢立咱們大英的東西;心裡自然啥都沒顧忌了。”

越想越覺得這燕國讓人作嘔;範浦歸也沒了見年斌的心思;反正他也不敢怠慢東洲公司的要求;交代了管事後;就繼續揚帆啟程了。

又是兩日;海船再次靠岸;停泊處只是簡陋棧橋;岸上不是什麼港口城市;就是一座大漁村。

“老爺吉祥……”

碼頭拖著小辮的漢子嫻熟地打千請安;口音還帶著明顯的京片子。沒錯;這裡是滿人之地;兆惠和年富所領的東滿就散居在此。這裡也是一座海島;就在蝦夷之北;明時稱為苦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