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闆該是個在爪哇已經生根落地的葡人,一口粵語居然說出了閩南腔,份外詭異。他當然得小心伺候這個熊麻子,南洋公司以黑幫模式,把帝力劃為幾片,扶持幾個地頭蛇各管一段。熊麻子是這一段的大佬,等同他們這些小生意人的衣食父母。

熊麻子和鐘上位都沒理會他,鐘上位甚至都沒怎麼理會熊麻子,看向那個紅衣和書生,哀怨地道:“辦妥了沒?早妥早上船,早死早超生。”

那兩人似乎早習慣了鐘上位這怨婦模樣,也當他不存在,跟那熊麻子入席直接談起了正事。

“從這裡到東明州的靖海港要八天,再從靖海港到珊瑚州要六天,也就是半個月時間。珊瑚州那裡的確有銅礦,據說還有金礦,不過這年頭誰都說自己的公司領地裡有金礦,是不是真的就難說了。”

“仙洲公司……就是一幫海軍伢子湊出來的野路子探險公司,還吹噓說南洲東南五千裡還有一座萬里大島,結果又沒帶回來詳圖,他們恐怕是被風吹到了下東洲吧。”

“是是,說珊瑚州,有河有原野倒是沒錯啦,可我聽他們說到過,要再朝陸地深處行百來裡,才有大河,還得繞開一座大山,山上也許有土人。不過估計也就是一窩幾十個,很輕鬆就能解決掉。”

熊麻子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本冊子,封皮上是“欽定南洲地理志”,紅衣和書生也都各自掏出一本,熊麻子仔細一瞅,嘆道:“我這是十三年版的,老爺們都是十五年版的,獻醜了。”

兩人搖頭不在意,翻到標註為“珊瑚州”的一頁,問起諸多細節。見鐘上位還在要死不活,紅衣一巴掌拍上去:“鍾老爺啊,朝前看吧!我都丟下了香料公司的一攤事,家裡還有三個老婆,五個兒女眼巴巴等著,你還在愁什麼呢?”

書生笑道:“鍾老爺愁的是接下來的海路,他恐怕要吐掉腸子和膀胱了。”

這一人嘲笑自己如婦人般念家,一人嘲笑自己沒有歷練,鐘上位終於振作了一些,猛吸一把鼻涕,舉杯一飲而盡,再抹嘴角時,眼中沒了淚意,只剩下熠熠生輝的瞳光,咬著牙道:“我愁的是這日子!早一日到珊瑚州,早一日榨出銀子來!”

鍾老爺是明白自己的傷心處了,太遠啊,從廣州到帝力就是萬里,再從帝力到他們的目的地,南洲東面的珊瑚州又是近萬里,當年他在交趾挖煤,都覺得思鄉心切,而現在從廣州到珊瑚州,乘快船也得四十天,怎叫人不心慌意亂呢。

不過瞧在銀子,不,事業的份上,再遠也不算什麼了。說到遠,有誰比那東洲伯範四海跑得遠?人家可是越洋三萬裡……

再說了,遠不遠也不能光看距離,還得看時間。四十天是一般快船,如果換成香港船廠的那種追風船,三十天不到就能行兩萬裡。而三十天麼,如果是在內地走陸路,還不夠從廣州行到金陵呢。

一番心理建設後,鍾老爺有了心氣,也加入到了討論中。

紅衣是扶南的李順,書生是江南的王之彥。他們三人代表“珊瑚州公司”,正要去南洲的珊瑚州開礦。

三人湊到這一樁事業上也是機緣,王之彥本在江南當鹽業公司的大掌櫃,江南安定後,他對只是一手進一手出的鹽業也有些厭了,本在猶豫是投身官場,還是自立成業。他的大東主樑博儔對他說,今世已非往世,功業名利更多在外,好男兒就該放眼寰宇,去幹一番大事業。

梁博儔跟西院關係密切,已經感受到了元宵時御前會議的風聲,所以才有此一說。王之彥動了心,加之有梁博儔入夥,做什麼都有靠山,於是風風火火行動起來。

首先就是找辦事的合夥人,梁博儔只當東主,出股銀不管事,為示誠意,也不塞人,王之彥就想到了好友李順和鐘上位。當初他們三人從廣州去江南時,可是同一條船上的蚱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