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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稱呼為“西崖”的老者行了兩步,腳下躊躇,終於又轉了回來,正見到另一人笑意吟吟地相視,顯然是料到了他的迴轉。
“湯西崖,對我田克五還如此見外麼?有什麼話,非得如婦人別夫一般,上轎前才捨得出口?”
“克五,你啊你啊……呵呵……”
兩老頗有默契地笑了,田克五就是田從典,湯西崖則是湯右曾。田從典是之前的右通政,湯右曾是現在的通政使,兩人交情匪淺。眼下湯右曾以欽差身份去廣東查府縣案,出城雖然刻意輕車簡從,田從典這個好友的送行卻不能辭。
“那就別再跟我說些場面上的話了,克五,此番我去廣東,可不願再當滿臣的陪客,你有何教我?”
“皇上派你和薩爾泰同去廣東,除了滿漢同立的舊例之外,多的用心,你也是知道的。原本你當陪客也沒什麼,可眼下朝堂受噶禮案波及,縱然你當客,漢臣們都會當你是主,所以你得自有拿捏。”
“這就是我的難處,我若強出頭佔主,那薩爾泰就是惡客,我若退而居客,他就是霸主,怎麼都是兩面受煎。”
“所以啊,西崖兄,你得握住事情的根本,才有周旋的餘地。”
“楊衝鬥和金啟貞的案子,在京文報我已查了兩月,感覺是筆糊塗賬,現在又牽連到廣東所有府縣,上意就是如何抹平,這事底跟事面很難聯絡在一起。”
“西崖兄此言差矣,文報不過是表面文章,西崖兄雖提督過學政,掌過奉天府丞,可親民官事務,你還是不太熟悉,事底如何,說不定是另一番景象。握住那事底,事面不也能掌住一腳嗎?只要言有根基,到時候為客為主都無所謂。”
“呵呵……當年克五你能以知縣之身直入都察院,靠的就是這事底吧。”
“雖說是皇上聖明,可當日之事,還有賴我的一位幕友。西崖兄此去廣東,若是找他聊聊,或許能有所裨益。”
“哦?那是何方高人?”
兩位大人話音轉輕,又談了好一段時間,這才分手道別,臨別時,田從典又叮囑了一句:“廣東近日很不太平,西崖兄可要著意小心。”
謝過了田從典,湯右曾入轎,品著田從典的話,臉上浮起一絲沉冷,目光悠悠,似乎穿透了轎子,投向南方,他低低自語道:“富貴如涯,血海託舟,怕的就是不亂!”
像是在呼應他的心聲,英德西北的叢山之間,服色紛雜的人群正聚在一起,聽著一個削瘦漢子侃侃而談。
“曲江已經有礦徒煤工鬧起來了,翁源、連山和清遠,求活的人越來越多,湖南的流民越連州而來,眼見也要捲到英德,咱們不能再繼續縮在山裡,這可是大好機會!”
這嗓音森冷厲沉,正是在圍剿下脫逃的楊春。英德山多洞多,只要他逃進山裡,即便是當地人也拿他沒有辦法。可瞧他面頰已然瘦了一圈,一身曬得黝黑,顯然也吃了不少苦頭。原本養尊處優的氣色被全然磨去,只剩下一股出鞘利刃般的煞氣,氣勢比以前那個心機深沉的典史更為攝人。
“英德控著韶廣水路,進可斷韶廣聯絡,勢成就能順流直下廣州,退可進英連大山,背後還有湖南,第一步奪了英德,咱們的大計就成了一半!”
楊春宛如揮斥方遒的領袖,揮手間整個廣東都在指掌裡。
“道上的兄弟,老靠零敲碎打的活計度日,連三五個塘兵都要避,這麼活下去有什麼意思!?你們還配稱是在道上混的?跟那些流民有什麼區別?現在有百萬求活的泥腿子在等著咱們去帶頭,諸位都頭兩頭,拍拍胸脯問問自己那顆泡在苦水裡的心,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就縮在山裡,等著它過去?”
說到這,楊春換上了嗤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