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之說就得高舉孔聖之仁。李肆最初想到的,是那幫以《士林》和三賢書院糾集起來的文人還想著興儒,所以找上孔尚任,一起演了這麼一出。

孔尚任一聲長嘆:“非如此,天王怕是不信尚任的來意。”

李肆呵呵一笑:“岸堂先生不就是為北面當說客而來的麼,我已等得心焦呢,怎會不信?說吧,那康熙,開了什麼條件?”

孔尚任老臉術動,顯然是不太適應李肆這麼直接,更是沒料到李肆似乎本就持著議和之心。

李肆繼續笑道:“沒錯,我無心再打下去。認真說起來,從最初立國,到四面拓土,再到湖南兩番大戰,我李肆……都是為守土,為守利而戰,絕非惹是生非之人。所以啊,岸堂先生,什麼生靈塗炭,什麼天下安寧,這些虛話就不必再說了。你也該知道,我是生意人出身,只要價碼合適,諸事都好商量。”

這話說得孔尚任更是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你李肆在聖君盛世都悍然作反,現在幾乎都將整個南方佔走了,你還不是惹是生非之人!?

可李肆這麼直率,孔尚任也就順水推舟,徑直攤了牌。

聽了樁樁條件,李肆聳肩:“連王都捨不得封,還只給廣東,康熙老兒,誠意不足啊。”

孔尚任趕緊道:“皇上………,康熙有言,只要天王有心應撫,名位和轄地都好商量。”

李肆冷笑:“商量……商量個兩三年再說?”

他盯住孔尚任,很認真地說:“最少我要個英王,地盤就以實際控制線為準,而且與我相鄰之省,駐軍須報備於我,官員人選也得我首肯,就叫……李選。”

聽得李肆似乎將自己代入到了三藩角色,孔尚任瞪眼吹鬍子,一臉怒意,讓李肆有些奇怪。漫天開價,坐地還錢嘛,至少自己表露了可以談的意思,這老頭也是懂官面運作之人,又有什麼好氣的?

卻不想孔尚任沉吟片就,眼中閃出決然,像是下了大決心地開口道:“老兒此來,確是為北面傳話,可也懷著一顆扶正華夏之心。既然李天王無心於此,老兒再無多話!”

他起身拱手,一臉憾恨:“老兒以為李天王真是心懷華夏之人,沒想到,竟欲效三藩而行。北面傳李天王一心攬利,這英華一國也只為銅臭而立,原本還不相信,現在看來,竟是真的!”

談……

李肆怔住,跟預想出了點偏差呢。揮手止住孔尚任,讓他仔細說清來意,老頭氣呼呼說了個透,李肆這才恍然。

孔尚任的採意,表裡如一,他是真來投英華的。康熙給了他這嚇,機會,甚至還不阻他帶上直系家眷,他也樂得弄假成真,就此逃離北面那個讓人窒息的世界。

他雖是孔聖之後,可非衍聖公一系,對自己身份所載不是特別看重。而且他本人受教於明清變際之士人,與前明遺士相交頗深,華夷之辯深藏於心。雖在滿清出仕,卻醉心曲詞文字,所作《桃花扇》天下傳唱,其中頗有犯忌之處。他遭罷官,正與此有關,更加深了他對滿清之治的認識。

若是滿清統掌華夏,再無歸處,他也就“且把夷朝作華朝”了,可英華驟起,將滿清天下捅出一個大窟窿,甚至不到兩年,幾乎就踞整個南方而立,也讓他心中有所觸動。

只是如此,還不足以讓他直接投英華,可康熙竟然直接找上他,要他一面作使者,一面作間,他何樂而不為?

孔尚任確實真心勸和。但聽得李肆竟然是想效仿吳三桂之流,頓時就惱上了。

李肆勸解道:“我李肆當然是要復華夏的,可征程漫漫,總得一步步行去,不可能一蹴而就嘛。”

孔尚任臉色稍緩,自揭了底細,話也就說得更開了:“天王欲如何回康熙?”

李肆反問:“以岸堂先生所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