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依舊牢牢盯著他的行動。

葉家沒有同輩,幾大總管排列得整整齊齊來相迎。

夏玉瑾沉著臉下車後,環顧四周,臉上忽然綻放出一個比太陽更燦爛的笑容,態度端得斯文和藹,若是不認識他的人,都會覺得這是個再善良不過的男人。

他還與葉昭並肩而立,雖沒有攙扶,看起來頗為親密。

前來迎接的葉家眾人都重重地鬆了口氣,爭先恐後地上前給姑爺問好,還順便在他身上左右偷瞄,彷彿想看出點什麼來,然後轉頭回去報告。

夏玉瑾給看得糊塗,趁去正廳的路上,悄悄問葉昭:“隔那麼久才回門,他們那麼擔心我對你不好?”

葉昭猶豫片刻,簡單“嗯”了一聲。

“哪有的事?”快嘴的秋華卻笑嘻嘻地搶著插話道:“他們一直在擔心將軍在新婚之夜把你揍得下不了床,緊張得要命。如今見你平安無事,終於放心了,哎……你都不知道大家是怎麼傳的……”

“閉嘴,”葉昭趕緊喝住她,“以前對你們太過放任,導致越來越沒規矩了?!”

秋華扁扁嘴,不再開口。

夏玉瑾白著臉問:“他們怎麼傳的?”

葉昭嘆了口氣:“你還是別知道好。”

正廳內,滿頭白髮的葉老太爺手持龍頭柺杖,端坐太師椅,見了他們進來,想起傳言,一柺杖砸去葉昭頭上,訓斥道:“從小到大,就知道蠻橫好鬥!也不看看人家細皮嫩肉的,也捨得欺負!白活了你!”然後他親切地對夏玉瑾道,“若是阿昭對你太兇,就來和太爺爺告狀,看我不把她揍成豬頭模樣!”

夏玉瑾的表情抽搐了好幾下,終於保持住笑容,連連點頭。

葉昭揉揉腦袋,無奈道:“我真沒欺負他。”

“老頭子還不知道你這德性?!”葉老太爺又給了她一下子,氣呼呼地說,“書讀到狗肚子裡去,整天除了打架還幹過什麼正經事?也不知誰能忍住跟你成家過日子,等你爹從漠北迴來!我就讓他好好收拾你這皮癢的傢伙!”

夏玉瑾不明就裡,插口問:“漠北?你爹不是已經?”

“都死了,”葉昭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她輕輕耳語道,“只是太爺爺忘記了漠北破城,也忘記了父親與兩個哥哥戰死的那個夜晚,他甚至忘記了我是女兒,現在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等他們回來。”

夏玉瑾:“你們不告訴他?”

葉昭:“沒有用,他不會聽的。或許他認為只要忘記,就永遠可以活在夢中的世界,永遠不用醒來,那就不用痛苦了。”

夏玉瑾:“你呢?”

葉昭:“一切都過去了。”

葉老太爺依舊拉著她索索叨叨:“你大哥在邊關駐守,大嫂也辛苦了。我給他寫了封信,讓他過年的時候和二弟一起回來,咱們也過個團圓年,再叫上你三叔爺爺,他那不服老的老東西,最愛和我鬥嘴,我也怪想他了。”

葉昭笑著連聲應好。

夏玉瑾沉默了。

模模糊糊的記憶中,他想起六年前從漠北逃亡回來的流民述說的景象,葉家滿門幾乎被滅盡,葉家鎮守的雍關城被屠,城裡屍骨堆成山峰,頭顱疊做寶塔,鮮血染紅了街道,男人失去頭顱,女人失去貞操,孩童不再哭泣,活著的人永遠在噩夢裡掙扎。

沒有經歷過屠城的人,永遠無法想象出這種地獄般的恐怖。

夏玉瑾忍不住偷偷看葉昭的臉,上面依舊是鋼鐵般的堅毅,她究竟是不再悲傷,還是已經麻木了感情?她是怎樣長大?有沒有溫柔過?有沒有淘氣過?有沒有愛過?恨過?思念過?

心裡掠過一絲酸澀,一絲不安。

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瞭解她。

可是互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