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說。」

「我六歲了!」

「長你一歲。合著該喊我一聲哥哥。」

「你沒誆我?」紅衣服的小姑娘皺起了好看的眉頭,隨即又展平了,「那反正也是我比你高。」

他不說話,緩過剛才那一陣的疼痛,這才開口道,「你倒是等等看我十七歲時還是不是比你矮了。那時候指不定俯視都找不見你在哪兒呢。」

「嘁。」小姑娘不屑道,剛想推搡他兩下,又想起他剛才中了自己那一掌著實傷的不輕,便作罷。

隔了會兒,像是受不得這雖然暖意洋洋,卻分外冷清的室內繼續冷寂下去。

甜甜的稚嫩童音再次開口道,「你叫甚麼?」

我叫……

他愣了一愣。

那不該是他的名字。

他也合著不該叫那個名字。

那名字,純粹是那個男子自話自說罷了,純粹是滿足他一己私慾罷了,純粹是他想借以延續思念罷了。

可那,不該是,自己的,名字。

於是自己,可是有過名字?

不曾。

因為自己,壓根沒有將存在過的痕跡留於這世上的必要。

從生至死,除了那個男人外,不會有人記得他叫做甚麼,也不會想知道他叫做甚麼。

大家都選擇性的忽視了他。

因為他是一個秘密。

他是甚麼,他或許是一團霧,從眾人眼前飄過,卻絕不是空氣。

那麼掰個甚麼好,蘇霧?

想到這兒,他又恍惚了下,是啊,他是個秘密。秘密是不能公諸於世的,那麼,今天遇見的這個人,還會再遇見嗎?

不會了。

「你告訴我叫甚麼,我便也告訴你我叫做甚麼,這樣下次來,我還可以繼續找你玩呀。不過你這地方也真是偏僻,要不是我剛才在你們蘇家逛迷了路……」

「我並非蘇家人。」他終於開口。

「啊?」

「我說我不是蘇家人。我家人曾受過蘇家恩惠,於是,我成了遺孤之時,蘇老爺子憐我可憐,便收留了我在這借居。」

他在心裡面突然蒼涼的笑了一笑。

是了,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習慣說謊話。謊話信口拈來。他嘴裡從沒有一句實話。

是了,沒有蘇家這個榮耀的庇佑,她大概也不會想要繼續找自己來玩了吧。

真是奇怪呢,童音稚嫩的四字——「找你來玩」,多麼平常,入得他耳朵裡又是那麼的不平庸。

「那你到底叫甚麼啊?我下次也好跟蘇叔叔說一下我找住在他家的誰玩呀。」

心跳漏了幾拍。

「你做甚麼想找我玩?」這是他回過神來的第一句發問。

「你這問題真奇怪,我想找你玩,於是就找你玩咯!」

我是想說,那麼多人……怎麼就想找我了,我上面哥哥姐姐也有好幾位,怎麼,偏偏就是我呢……

因為我被你打傷了吧。

因為你過意不去了吧。

因為你看我覺得可憐吧,於是想同情我罷。

「我不會告訴你我叫甚麼的,我也不想知道你叫做甚麼。我不需要朋友,你也不需要再來找我。現在,從這裡,出去。」

哪怕他一身鮮血。

哪怕他開口虛弱。

可是,那股子隱隱約約若有若無散發出來的氣勢,還是激的她一愣。

她也不知道怎麼了,有點被他那最後一句的氣勢給嚇到了。

於是匆匆撂下他便打算跑了。

及至門邊又頓住,回過頭來,像是還想開口說甚麼,卻發現他已經抬起了單隻胳膊橫搭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