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當頭,順便瞄了眼冊子——譁!堂堂一個王朝,考明法的人,名字竟只填滿了幾頁紙罷。我一面不禁哀嘆前路艱難,人才凋零!一面興致勃勃想,進步空間極大,妙哉妙哉!且從當前考試看,我面臨的競爭力可比報戶賦的少多了!

搜查完畢,被帶入考舍,哪裡的考舍都很相似,不因換了京城就變得更舒適。給爐子加了炭,架上鍋,燒了點熱水,閉目養神。

巳時,第一門開考。

考的律令,初試那日考的是三十道帖經,今日則極考驗腦容量了,足足有百來道,條條還易混淆,冷靜再冷靜,沉著應對。

交卷後休整,喝水飲食如廁稍作休息,未時開考。十道策試,寫的是十個具體的案子,要求作答審理思路,並寫出判決文書。考校的是實踐能力。與上午帖經相比,我倒寧願做下午的題目,一個個鮮活的案例總比條文來得有意思。

“嘿!”我眼睛一亮,做到第三題,未料遇到老朋友!

案情寫的分明是平春版權案嘛!題目列出了馮曼芸的訴狀,墨當齋的辯護,還節選了馮曼芸指控盜版的幾本話本的章節片段。當然,案子涉及人物商鋪地點都選了化名,我萬萬不會錯認!因馮曼芸的訴狀是我親自接的!堂審我亦旁聽全程,甚至那基本盜版的書我也借來看過。老實說,話本寫得挺不錯的。

原來陳子敬審的盜版第一案在虞朝司法界頗有影響,竟作為典型案例出現在選拔人才的考試上,超乎我的想象。見證了歷史的時刻,隱隱雀躍,熟悉的題目作答思路尤為清晰。

翻頁,終於最後一題。

天吶!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這……這寫的是……案例寫少年李某鬧市揭露牙婆假造賣身契書,查明少年未籤契書,而牙婆手上確有證據。李某一怒之下,告到官府求公正。假若你是縣令,怎麼審?寫下審判思路、理由,及判書。

鬧市,少年,牙婆,造假,這說的不是鄭曇兒嗎?那……陳子敬那日說,案子可寫成範例,由刑部下發各州府,以便州府參照審判。未料不是說說,他真這麼做了!可這段時日,他不是忙著通敵案麼……

我困惑,陷入迷思。炭火“噼啪”一聲,把我拉回現實,從西北寒夜,從陳子敬溫暖身旁,拉回到空落的考舍。整理思緒,端正寫下一撇一捺,繼續答卷。

酉時方過,交卷的鑼聲敲響,在國子寺穿牆寒風中迴盪。監考官一一拿紙糊了姓名,收齊清點後,才放開了柵門放眾人出去。

兩場考試下來,本當累極,我卻精神很好。夜裡吃了飯,周文質回房睡下。

我獨坐東廂,了無睡意。在邊城小鎮驛站,與陳子敬聊的只是我一些小小的想法,還是被他啟發的。今日考場,看到自己經歷的案子被寫下來,甚至成了考題,我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必再等。再美妙的想法,不動手,那永遠是不成體系的念頭罷了。

在平春,陳子敬審的案子中,還兒、版權、遺產,甚至命案處處可見審判者智慧巧思,然而這不是每個人都能辦到的。若我把案子都寫下來,一一總結決疑斷獄經驗,記錄偵查方法、謀略運用、司法檢驗,供人借鑑學習,就算百年後,我們都化作黃土,但他智慧永不會泯滅。

為我不羈夢想再添上一條私心,我心情大定,取出紙筆,寫下“決獄集”三個字。新鋪一張紙,一字一字從版權案寫起。褚珀揉著眼睛推門進來時,我才寫到遺產案。

褚珀睡眼惺忪,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阿姐起好早!”又奇道,“怎麼滿地紙團?”

天色早亮,蠟炬燒盡,燭淚已幹,一整夜我寫了又改,改了再寫,一個案子翻來覆去,力求語言乾淨利落。動筆寫了兩三個案子,我覺不應限於陳子敬查判的案子,還可蒐集篩選前朝歷代到當世奇案,一併納入決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