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灝手裡正在看黎一鳴呈上來的廢后摺子,心想他一會兒動怒起來又要拿告老還鄉來威脅自己了,笑了笑,合上道:“讓他進來。”

黎一鳴進來了,本著廢后的請求預備開口,卻聽公孫灝先開口道:“亞父從前撫養朕的含辛茹苦,朕都銘記在心。朕以為亞父年事已高,朕想讓亞父回鄉頤養天年,已經吩咐鍾桓去安排了,鍾桓會派人一路護送亞父,直到亞父平安回到黎縣家鄉。”

黎一鳴目瞪口呆:“臣……臣……廉頗雖老,尚能飯五斗。臣的身體還算硬朗,願意繼續為陛下分憂……”

公孫灝心道:廉頗雖老尚能飯五斗,然則一飯三遺失焉。微笑道:“亞父不必擔心沒有人為朝廷效勞,如今我大曌人才輩出,能者如過江之鯽。亞父為朕操勞了半生,朕希望亞父安享晚年,亞父不必多言,朕意已決。”

黎一鳴:“……”

“左相大人本是去找陛下提議廢后的,可是還沒張口就被陛下給堵回去了。”鴛兒樂呵呵地圍在鄭媱跟前道:“娘娘猜陛下說了什麼?”

鄭媱神情漠然。

鴛兒笑道:“陛下知道他接下去要以告老還鄉威脅自己,就先提出讓他告老還鄉了。”鴛兒捧腹道,“吳順跟奴婢說的時候可好笑啦,他說左相大人當時完全愣住了,那個表情心裡肯定是在說:‘老臣沒有想要告老還鄉啊,陛下怎麼要趕老臣走?’陛下後來又讓他不要有異議,一切都給他安排好了哈哈哈哈……”說完發現鄭媱眨著一雙眼睛望著她,還是沒有一絲笑容。鴛兒咳了咳,收住笑容期待地望著鄭媱:“是奴婢講的不好笑嗎?娘娘還不高興嗎?”

“你在娘娘跟前唧唧喳喳什麼呢?沒完沒了了,”春溪走過來趕她道,“你的活兒都幹完了嗎?”

“春溪姐姐我這就去。”鴛兒嚇得趕緊起身走了。

春溪走過去勸她開心一些,心情老是鬱結著對肚子不好,馬上除夕就要到了,除夕日,皇后得和皇帝一塊兒吃團圓飯、晚上還要饗宴文武大臣,心裡再彆扭,為迎接新年,面上總要和和氣氣的。

鄭媱笑道:“我都知道。這幾日你們和媛媛倒是沒少花心思哄我,你放心,除夕日,我不會給陛下臉色看的。”完了又問春溪:“長公主府的喪事辦完了麼?”

每回聽她提到長公主府,春溪的心必會蹦到嗓子眼兒,大過年的說那些喪事多不吉利啊。春溪道:“辦完了,前個兒出殯了。”她看見鄭媱的神情又有些崩潰,忙道:“娘娘節哀吧……別總往從前看,您得向前看……”

鄭媱咬著唇頷首,側過臉去,累累珠玉又從臉旁滑落。殿中一時寂靜,只聞她有一聲、沒一聲的啜泣,春溪不知勸過多少次了,她聽不進去,因此後來當她哭的時候,春溪便不再勸了,或許越勸她心裡就越難受,哭一哭不把傷心和怨氣憋在心裡也好。小公主們在外玩得嘻嘻哈哈的,笑聲透過窗紙滲進殿中,獸金香爐裡吐出醇香的煙氣來。

鄭媱覺得殿裡有些悶,起身走出去,站在廡下透氣,外面都是清冽的雪氣,果然一嗅便神清氣爽。燕綏和柔嘉在蠟梅下歡樂地堆雪人,髮梢上沾了些細碎的冰晶,春溪要上去拉她們進殿,被鄭媱阻止了。盛開的蠟梅密密地攢了滿枝,滿樹黃澄澄的,發著幽幽的冷香。望著女兒們樂不思蜀的模樣,鄭媱不知不覺揚起了唇。

宮門處漸漸起了腳步聲,鄭媱移目一看,是妹妹鄭媛,上前問道:“媛媛去哪裡了?最近怎麼總是出去?又總是在這個時辰回來?”

鄭媛眨了眨眼睛,支支吾吾道:“我,我去看……雪梅了。”連忙擁著她進殿:“外面冷,姐姐快別站在外面。”

鄭媱半信半疑,也沒再多問。

春溪早就看出了異樣,昨日秘密地跟著鄭媛,這小娘子,竟是往陛下的寢宮去了!春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