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桐摘下眼鏡,輕輕揉著眉心,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陰影。“我們不要再爭論這個話題了。我很累,你知道。”他穿了件藍色襯衣,映得容色十分蒼白。

梅琳的眼神動搖了一下。她很瞭解他,知道他是極出色的醫生,現在只怕更勝於前。她覺得不甘心,冷笑道:“順便告訴你,我嫁人了,先生是美國人,小雨點很喜歡新爸爸。”

這句話正中要害,吳桐抬頭死死盯著她,眼睛裡泛起血絲,漸漸變成了絕望。他幾乎耗盡了全身力氣,帶著破碎的表情,輕輕說:“我究竟做了什麼你要這樣對待我……”

目送他絕然而去的背影,梅琳往後靠進沙發椅裡,捏著手機久久說不出話來。

銀白色的奧迪在夜幕中飛馳。吳桐幾乎是下意識地在開車,這些年他孤身承受了太多,尤其是江遠楓離去之後……他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不知兜兜轉轉了多久,他才發現四周有點眼熟,不遠處就是二院紅藍兩色的霓虹燈。

無處可去的時候,總有工作在等待著他,這就是醫生的天職。

二院看門的老張早就習慣了深更半夜看見急診主任的車,老遠就升起欄杆。吳桐經過時,他還在值班室門口打招呼:“吳主任,辛苦啊!”

吳桐嘴角輕輕一扯,握緊方向盤。不管命運有多冷酷,都必須肩負自己的使命走下去,無從逃避,也不能退縮。

午夜時分,留觀床上的宋閔側身躺著,背上敷了藥,還是火燒火燎地疼。發熱讓他渾身脫力,右手腕上打著點滴。“媽的,成了廢物點心了。”他用腦袋蹭著粗糙的床單,紛亂的念頭潮水般湧上來又退下去,唯有一個身影愈發清晰。

他心想:老子看不見摸不著,想想你總不犯法吧?正想得起勁,留觀床一側的隔簾唰地一下開啟又拉上,有人走到了他身邊。

宋警官不耐煩地縮了縮,準是那個一腦門青春痘的值班小大夫……直到一隻手,散發著夜晚的寒涼,徑直落到他前額上。

“這……”宋閔舒服地嘆息,翕開一隻眼,順著那人雪白的袖子往上看,驀地渾身一激靈:“啊!你你你……怎麼來了?!”他一動牽扯傷口,疼得齜牙咧嘴,眼睛都溼了。

吳桐收回右手,不禁皺眉。他翻了下楊禛的醫囑,看見一行帶下劃線的大字:病人拒絕使用助眠劑。

“你不是老說自己會功夫麼?怎麼傷成這樣?”他語音不覺溫和了些。

“靠,晚上練體能,被堵在小區門口了。四五個人打我一個,都有傢伙。”看見他,宋閔的英雄氣概飛到九霄雲外了,使勁睜著一隻眼想看清他的表情,“我們前幾天,剛抄了家涉黃夜總會。”

吳桐糟心地把醫囑本子往他身上一扔:“那你還不當心點?腦子進水了大晚上一個人出去!”

宋警官看著他嚅囁幾下,沒敢吱聲,還不是因為你……他就這麼呆呆看著他,心跳直線上升,結果心臟監視儀的警報大作,值班醫生和護士馬上衝了過來。

青春痘小大夫檢查一番,戰戰兢兢地請示旁邊揹著手的大神:“患者血壓升高,心跳加速,煩躁。主任,您看要不要加一針安定?”

吳桐的鏡片折射一道寒光,盯著他:“這還問我,是你看病人還是我看?”

小大夫汗都下來了。忽聽病床上微弱的聲音道:“別給我安定,我不用那玩意!”

急診主任冷冷瞥他一眼,“什麼時候輪到你發話了?”

宋閔腆著臉一笑,明明是個烏眼青,卻笑得十分燦爛,簡直慘不忍睹。

已經半夜兩點了,吳桐眉宇間略帶倦意,宋閔的傷勢比他想象中嚴重,尤其後背大面積皮下血腫,這種程度應該很疼,某人卻兩眼冒光偷偷瞄著自己。

“明天一早,把你轉進外科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