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她眼眶處的凹陷正對著高杉額前垂下來的深紫色碎髮。

高杉伸出手觸碰畫家的眼眶,在指腹下他感受到了一絲溫暖,他把手指又放在自己纏著繃帶的左眼上,可那裡只有空洞。“的確,這句話我說過,但是,沉空姐姐啊,你與我而言既不是‘同伴’也不是隨隨便便的那個‘誰’,你只是個讀作‘人’也寫作‘人’的傢伙。”

畫家櫻花一樣的唇瓣一開一合,她的聲音還是帶著刻意的輕柔:“我該為與您不屬同類而感到榮幸麼?”

野獸與畫家。一個印象派一點都不浪漫,他的世界中光和色彩來得都那麼真實,永恆和瞬間對他而言只在一念,但這樣的高杉晉助不是畫家。一個野獸派是那麼狂熱,她移寫著、追求著由自然帶給她的靈感所建立的理論,世界在她眼中是平面的、正反面對比強烈的,但這樣的青空沉空不只是個畫家。

“你如果那麼想我也無話可說。我們暫時換個話題好了……”高杉這樣說著,手指又輕輕流連在她的眼眶裡,青空不甚清晰地在腦中還原著他指尖圓潤的輪廓,忽然想要流淚。

“你是怎麼知道來的人是我呢?”

“年老色衰的妓|女該有什麼樣的生活,我一直都很清楚。”青空有些遲疑地說出了這句話,她的遲疑在放慢的語速中表現得很明顯,這是他一直以來第二次見到她的遲疑。

高杉的內心有些遲疑,他覺得有些事情現在的他有必要來確認,這在他還沒法現的某刻成為了使命,對他而言是光榮、是責任。於是他試著更有人情味地說:“沉空,剛剛的話不成立不是麼。你為什麼要遲疑呢?你知道並不是個那樣的。”

“從很久之前,”青空認真地重複了一遍,“從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會成為一個不錯的婊|子,對,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是個很好的婊|子。在所有人眼中我不就是那樣麼?一個只要有利益可沾就會不知廉恥地湊上去的妓|女。在人們眼中我很下賤,這一點不會因為我可以憑自己意願挑選將要侍奉的人而有任何改變,也不會因為男人們為我神魂顛倒時許下的承諾的價值而發生轉移,更不會因為我所謂的善良、純潔、忠於國家等一系列美好的品質,也就是不著調的詩人說的內心的一沉不染,不會因為這一點而對我保有不錯的感觀。”

“心靈和肉體,”青空對這兩個詞特別強調了一遍,同時她伸出臃腫的左手撫上自己的胸口,像是宣誓,又像是隻是單純讓自己看上去更具信服力。“它們的純潔,沒有意義。在他人眼中的名譽、聲望,只要擁有權利和武力,我可以扭轉這一切。曾經我一直這樣認為。但是這樣想的我到底傷害了多少人?”

記憶裡青空的眼睛是黑色的,月光照在上面會發生奇妙的折射,其中一些光芒會進到作為觀者的他的眼睛裡。那光芒是怎樣的呢?

記憶裡青空謙遜地低著頭,順從地斂著眉目,沒有光芒,一個人的眼睛又怎麼會給予另外一個人光芒呢?青空從不自認是個妓|女,她是自命不凡的、出身清白的,但她又是深諳人性的。

現在她看不見人們的指點了,流言蜚語也被隔絕到病房之外,她還是那麼通透,她說完話後微微頷首,像是在說“我什麼都知道”。

“話又說回來了,在你眼中我是異於人類的存在。”高杉這次停頓有點長,像是故意要讓自己的話變得難以琢磨。“我總是特別的,即使在你異於常人的眼睛中也是這樣的。”

高杉施施然直起身,青空看不見他唇邊的笑容,高杉的聲音從她頭頂上方墜落而下,有些殘酷,彷彿在折辱她這幾天來一直脆弱的神經。

“繼續剛剛的話題。月光、死期、高杉晉助,我就給你講講高杉晉助吧。”

他也許在冷笑,青空在心裡想著,可他再也無從窺探她的心思了,想到這裡青空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