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上熱著油,甑子飯已經蒸起來端到水缸板上面了。聽到聲音的黎書慧正端著陳谷在壩子喂牲口,早起的牲口叫人又愛又恨,仗著自己生了蛋在壩子里拉屎撒尿抖毛篩灰毫無忌憚,還欺負大傢伙呢,鴨子和大鵝被它們啄的沒法兒吃東西,揮一揮翅膀,扭著屁股呱呱呱呱就往水田裡跑。 朱慧芬端著苞谷走到環堂屋門口來,見了她裝穀子那盆裡滿滿一盆的蛋,羨慕的眼珠子聚光:“一早上撿恁多蛋,哪年才吃得完哦。” “吃不完總有人幫我吃,你焦它爛了嗎?”黎書慧就不把蛋放回裡屋蛋筐裡了,而是進來灶房放碗架上,看一看灶膛裡的火,炒菜。 朱慧芬跟著她的屁股轉:“我們早上一般都是有啷個吃啷個,或者頭夜晚的剩飯剩菜,或者下面煮湯圓,難逢難月的煮一回飯。我今天早上煮了幾個糯苞谷,今年的苞谷好,肯長,還是從對門啞巴那裡買來的種子,那天大姐說今年苞谷不好,我掰幾個煮了給你嚐嚐。” “等你恁下細哦,還特意煮好了送過來,那裡坐。”兩個人的態度一下就像親熱的難姐難妹了:“吃沒有,在這裡吃兩口吧,你恁勤快起來把苞谷都煮好了,我屋裡還有人沒起來哦。那先人又不吃麵條,你不信我把飯煮好了他還不起來,曉得昨晚是做賊去了嗎?” “他不起來嘜他有辛苦的地方噻,勞動的方式不一樣的嘛,你像二爺跟大姐。” “他能離得了他的煙地嗎?一早起來就去了,深怕栽秧子前搞不完耽擱他。大姐也是,天天上午大太陽下午沒得太陽她不點蘿蔔籽,單單昨天下午恁大的太陽她在堰溝下面點蘿蔔籽。今朝太陽也大,收穀子有沒有蘿蔔吃還不曉得。”又朝樓上喊:“起來吃飯不?等我端到手裡來嗎一個二個?” 朱慧芬笑一笑,眼睛盯著黎書慧手裡的菜:“年輕人是這樣,我們小川回回轉來沒有哪回早上是起來吃過早飯的,就要睡覺,隨你啷個喊,一味是早飯中飯一起吃,現在的兒都是這樣。” “勤快很了!”她這樣笑完潘宏正好睡眼惺忪走進來,打個大大的哈欠,眼神呆滯的鎖定她手裡的菜,不時用手捂一捂眼睛,不說洗臉,也沒有下一步動作。黎書慧也不張羅她,單看他要迷糊到什麼時候。 朱慧芬歡喜的瞧著他:“你就一味跟著你二婆婆一屋嗎?就在這裡吃這裡喝在這裡長大?你媽老漢一月給好多生活費。” 她說完先自己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她們小川那時候跟著忠承也在這屋裡吃過不少飯,可非但伙食費沒交,王二還給了主家不少氣受。她笑道:“二孃屋裡的米養人,一哈娃兒都喜歡堆到你屋裡來。” “養啷個人吶,只要不鬧人。”黎書慧實際對朱慧芬是沒有偏見的,反而她很需要這樣一個什麼都能說什麼都會說的話癆子來打發這些無聊時間。她終於喊潘宏:“還要睡還是吃飯不?還要睡就回床上睡,不睡就喊那幾個起來吃飯,等著我跟你們端到手裡來嗎?” “么爸說他不吃,信好起來在上廁所,趙盈在看電視。” “一早起來就把電視開啟了,那你呢?你是睡餓了?” 他笑了笑,毫不掩飾道:“聞到香味了。” “格老子。” “你會吃,你會吃曉得香。”朱慧芬也跟著兩人高興,她把腦袋轉到潘宏正前方去討好他,一面請示黎書慧:“去把你么爸喊起來,喊他不要睡了起來我跟他說點事。” 不巧,她的話音將落王二的聲音就響起來,信好從外面進來道:“好像二公在桑葉樹喊你。” “讓球他喊。”朱慧芬撇嘴:“早上起來喊冷,非要我把他冬臘月的衣裳找出來,你說他是不是搞扯。” 潘宏等信好洗完臉接著毛巾洗二道,嘴上閒著也是閒著:“年紀大了,穿厚點,防風溼痛關節痛腦殼痛——” “叫他痛!”朱慧芬氣笑:“你那張嘴二天好好改,看哪個肯嫁給你。” 他嘖嘖感嘆:“看哪個有這個榮幸。” 王二的聲音又響起來,更急促更尖銳,還夾雜個別侮辱字眼,朱慧芬嘴上硬氣,身體卻慢慢往後退,嘟囔著轉到壩子去喊:“你認不到嗎?要斷氣不嘛,你管求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