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傳好笑不已,過一陣兒回頭看,母親又拎著蘿蔔籽幾步一停的回去了。 太陽把一切都照的暖烘烘的,河對岸茫茫一片,順著堰溝望出去,有兩個螞蟻一樣的人從餘勇家竹林下面慢慢經過,正是老張父子兩人。 老張父子慢慢走到餘勇房子下面來,他家的狗一直尾隨著從老遠的地方叫喚到跟前,被忠承彎腰撿東西的舉動一嚇,很快躥上竹林裡頭去了,上面的主人家才終於站到壩子來。 “嘿!咬啷個咬,牙幫給你抖落!”餘勇在門口罵了幾聲狗,慢慢站到壩子邊上來瞧。餘勇母親抱著一歲多的孫子也跟了來,母子倆望一陣,也不打招呼,就這樣睜著眼瞧著兩人過去,大狗還要叫,三四歲的大孫姑娘一面咬著米餅一面呼啦啦跟著它追。小孫子也要下來玩,餘勇轉身撿起腳邊的掃把扔去,它又一下蹦到竹林裡頭去,兩個孩子都安靜了。 忠承聽到餘勇的呵斥,回頭來望,餘勇母親還站在先前的位置上。磚欄擋住了她的下半身,恐怕太陽正照著她的眼睛,她的表情看上去苦悶,愁緒萬千,令看到這表情的忠承一瞬內心充滿憐憫與唏噓。只記得從前道聽途說的閒話家常裡總是這婦人如何尖酸刻薄,如何見過世面享過福,如何刁難媳婦王莉彎酸親家,哪是這般可憐又造孽的模樣。 “欸,黑娃出來沒有?” “早得很。”老張似乎並不願多提:“那些事哪個曉得,我又沒問過那些。” 忠承又問:“他老漢一直沒回來過啊?潘大爺還找人幫忙沒有?頭先我在信訪局,他經常跑去找我呢,那裡好多人都認識他了。” “幹添肥!哪個請他去的嗎?去了有啷個用啊?”忠承在身後看不到父親的表情,但明顯十分激憤:“再是個娃兒呢,殺人放火都敢幹,膽子多大。” 忠承慷慨的直抒自己的想法:“哎其實,主要還是周圍的環境影響了他,主要還是大姐啊,他爺爺他老漢,平時沒有好好的重視他教育他,我看大姐平時不是吼就是罵,打都把他打皮了。” 說完,又覺得自己表達的不夠完美,高超,原想再重新表述,父親卻一點兒沒將他的話聽進去,仍一臉惱火的沉浸在對潘天發的不滿中:“以為還是兒戲,還像那先頭衝行實,讀過幾年書學過幾句善莫大焉就哪樣事情都以他為主了。” 忠承不曉得父親因何生氣,因為黑娃殺人這件事,還是因為潘天發為黑娃求情:“好像說大爺跟大娘兩個人分開了?過年聽潘迅姐姐說的,說娘歸潘運哥哥,爺歸達兒哥哥他們。” “現在不是一哈在屋裡蹲著的啊。”老張在堰溝邊一塊小石包上停下來歇氣,將揹簍擱在石包上,人擋著揹簍,眼睛仰望河對岸山腳下大坪的位置,像能看到潘天發兩口子一樣:“年都沒過就轉來的,在子女那裡都能住的舒服嗎?我個人的屋好好的不住要到人家屋裡去住,你以為那好啊。一味就偏向么兒,以前達兒他們出門做生意她拿啷個的,潘運做生意巴不得銀行貸款也要給他借錢來,以為跟著他以後就享福了,悄悄瞞著拿錢給她買房子。結果呢,才幾天啊,剛剛說把兩個老的甩開,馬上就開始收拾你,你以為。” “欸——你啷個曉得的呢?”他準備拿這個秘密來哄騙父親,不料他曉得的比自己還多:“你又在哪裡聽說的嘛?” “哼——只見老張斜著眼笑一兩聲,得意又不好意思道:“我哪樣不曉得啊,我哪樣都清楚得很!” 忠承哭笑不得的看著他孩子氣的得意模樣:“哪兒有個蜂兒洞,哪裡有個耗子窩,哪裡的螞蟻爬到哪根田坎上鑽東西吃,我一清二楚。” “嗯,你清楚。”可不敢揭穿你,還說爺喜歡吹牛不打草稿,恐怕你們都半斤八兩一個樣! “張二爺?走哪裡去來啊?”那頂上幾塊田埂盡頭的樹林裡,有個禿頭老頭兒挑著空糞桶從那上面的小路下來,因為東張西望,一路趔趄滑倒。忠承認出他是初中同學霍源秋的父親霍老五,捂手忍不住笑,近來卻看清他左邊眼珠子有問題,像一顆虛假的翡翠色的玻璃彈珠。他走攏來,蹲在堰溝上面的田埂上遞煙給父親,笑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