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正常的瘋病(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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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好從小長得端正,人人見了都道他長大該去當兵,可見巧妙的五官多麼根正苗紅,那時候滿山滿坡跑曬得黑,硬朗裡透著渾然天成的大人穩當模樣。部隊回來時面板反而養白了,長開的俊秀五官軟化了硬朗,一笑起來人像夏日清晨涼爽的風,溫和的招人喜歡。隨著少年青澀稚氣褪去,在消防待了幾年,人愈發成熟堅毅,給人安寧的感覺也愈發濃烈,好像只要他在,只要看見他,周遭都是安全的,可以信任的,美好的。
這份美好現在安靜的流淌在空氣裡,逐漸被淡化,模糊,只餘一張感受不到任何情感的照片,他穿著消防作訓服,嚴肅而莊重的望著鏡頭的照片。
留給這世間世人的最後一眼是他渾身冰涼的躺在花叢裡,那雙平時總是堅定又彷彿有訴不盡的憂傷的眼睛已經不再睜開,再崩一身嶄新的隊服,愈發使他的表情看來溫柔中充滿疏離,他安靜的走了,聽不到旁人的哭泣與哀愁,旁人也看不見他獨自遠去的背影。
靈堂裡哀樂肅穆哀傷,但他的生母或許對此一無所知,仍神思恍惚的坐在一旁為賓客準備的座椅上,凡有人來,先祭奠亡人,再與忠傳寒暄,無一人與她訴說安慰和哀思。忠傳認為她有生母的身份,棺側的位置應該有她一半,可幾次來牽她,她總是怯懦而慌張的擺頭搖頭,再要說話規勸,臉上更加惶惶不安,隨即開始亂揮手尖叫辱罵掙扎。
她似乎總是惶惶不安,神態拘謹又偏執,望人的眼神要麼沒有焦點要麼帶著惡狠狠的憤怒和責怪,令所有外人看到她的第一印象總是這個人脾氣不好,德性不好,腦子不好。這樣,不僅沒有幾個旁人肯來與她說話,連潘達忠信也不再輕易上前來,深怕一個不注意就會惹到這個腦子失靈不正常的瘋子。
是的,瘋子,除忠傳外的所有人都這樣給她標籤和認知,一個從前受了刺激,現在腦子不正常的不能隨便靠近的瘋子。她坐在那裡,老張坐在她身後側面,望向她的目光總是焦慮而哀愁,像看一個與己無關的瘋子,又像看一個病入膏肓的孩子。
“她曉得啷個,樣都不曉得,看到也認不出,挨著她住一兩年恁長時間都沒把人認出來,她曉得啷個。”老張這樣對潘達道。
大家便用嘆息和憐憫的目光望向她:“認不出來也好,認出來也沒得意義了,現在認出來還取啷個作用呢,不如一味就這樣稀裡糊塗的。”
直到信好的骨灰下葬她也沒有任何異常狀況,與電視裡演繹的最後一刻突然清醒撲向骨灰哭天搶地的走向毫不相干,她仍恍恍惚惚,把她放在那兒她就安靜的坐那兒,沒有任何情感的眼神從人們依次來獻花到盒子放到地下,埋上泥土,平地立起來一座帶著信好名字的墓碑。忠傳站在她身側,蠟黃的臉上淚水不斷從紅腫的眼睛裡流出來,可她沒有哭聲,連個抽噎的哭腔也沒有,只是連連長長的吸氣,遠看來好像已經哭的肩膀抽搐。她感到扶著她輪椅的手在微微哆嗦,似有疑惑的回頭來看一眼,先前忠傳總害怕她聽到看到,而一直不敢哭出聲來,現在突然看到她哭成這樣,腦子裡哪根神經像一下搭上了又飛快斷開,沒等那些零碎的片段拼湊成段,一下紛紛脫節,碎成了比從前更細碎的渣子,徹底茫然不知所措了。
比起失而復得再重新失去的兒子,似乎忠傳這樣壓抑哀慟的哭相給她的衝擊更大,回家當晚人便開始發燒,疼痛,抽搐起來。
樓下那些好幾天看不到她出門的人又這樣說道:“......你說她不曉得,她啷個不曉得嘛,個人身上落下來的肉,再是瘋子傻子再是腦殼不清楚呢,偶爾有時候還是認得出來哈。你看有時候像那娃兒下班轉來的話,她還曉得到樓腳來等他接他呢,就即使是談認不出來,恁長時間接觸相處也有點特殊感情了噻,也有跟其他人不一樣的感覺噻,畢竟那是個人的娃兒的嘛,血緣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