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就恁吵,他又不像那些別的打架過孽,就光是吵,光是伸個手指指點點。娃兒在三江轉來嘜,媽鍋裡有飯就在媽鍋裡吃,媽沒得飯就在老漢鍋裡吃,好——實在兩個都沒得就去街上買個饅頭或者買包泡麵。

或者哪天真是氣兒不順了,轉來給你老子鍋碗瓢盆一哈砸了,一哈給你砸稀巴爛叫你哪個都不要吃。老子談媽不顧娃兒不跟他留飯,媽談老子沒得良心不給娃兒留飯,天天就是這些龍門陣,沒得氣都要找點氣出來吵一吵。他像只有這樣日子才能過得下去一樣,她像只有這樣過著才安逸一樣。”

朱慧芬便樂不可支:“他這種是二天走掉一個剩那個還不習慣,剩那個還覺得沒得架吵沒得人談話。”

“要沒得人談話!她這樣的我巴不得早點死,吵都吵傷了看著就夠了,死了還解脫!”

“解脫她不曉得老早分開過啊?他不曉得趁早分開個人找個不吵的呀?他就是不找嘜,我一個人過也清淨噻。”

“想的簡單!年輕時陣兒為了娃兒,這哈兒七老八十分開又笑人,還分啷個啊分,只是說沒得別的法呢,下輩子看見了繞道走。”

“人家講不是冤家不聚頭,不是姻緣難成親的嘛,哪樣都是緣分噻。”

黎書慧一反常態沒啷個說話,光是聽著,扮個笑面,手指繞啊繞,眼睛望著那邊大路,也望著老張。

這兩口子果真從天亮吵到天黑,忠承忠旭他們到了還在吵,車停在忠信店前面支馬路上,兩個孩子先從車上下來,一哈人竟然都沒反應過來。

兩人都還朝那邊馬路來呢,朱慧芬先看到忠旭下來,拍一拍黎書慧的胳膊,又朝屋裡吼:“呀——快點,稀罕客攏了!”

葉舒和忠承緊隨其後,車門一關,都笑容滿面從前面走過來,這一聽到聲音,黎書慧的眼睛就望著那邊移不開了,老張也慢慢朝這邊走來。

“熱鬧欸,一哈都轉來了。”朱慧芬眼巴巴的羨慕道:“咦——好多年沒看到忠承了哦,還是以前在三江上班看到過的,房子沒拆就走上海去了,是有好幾上十年沒看到了欸,娃兒都恁大了,娃兒都恁高了。”

黎書慧光笑望著幾人不說話,人也依舊坐板凳上,聽胡盼娣道:“忠旭瘦了,忠旭也沒得以前胖了,忠承也長變了,忠承還是跟他老漢像,兩弟兄都還是像二爺,忠旭要像二嫂些。”

“像倒都差不多嘜,忠承長變了,人長成熟了,三四十的人了呢,咦恐怕是快要有四十了哦。”

“四十應該還早哦,他跟我們么妹的娃兒同年的呢,恐怕三十四五嘜不曉得好多,四十該沒得的。”

朱慧芬又道:“反正他幾個差不很多,我們小川呢,福全呢,他呢,這幾個娃兒差不多。”

兩個孩子高高興興的走近卻忽然卻步了,青舒害羞,將黎書慧瞧幾眼,停下來回頭等忠承,旭東等忠旭。卻是忠旭先走攏來,隔幾步喊人:“一哈坐門口等夜飯嗎?大嬸二嬸,他們沒一哈來嗎?”

被招呼的人笑答:“來的哦,老了沒得事就是到處走了耍呢,就你轉來的嗎?這個是你的嗎?”

“這是我的,這是忠承的姑娘青舒。”忠旭介紹完,才招呼自家人,靠近黎書慧拉她的衣領看:“恁熱的天還穿兩件,不熱嗎?”

黎書慧撇嘴將她望兩眼,高興的現出嗔怪表情,又把目光放到她身後的小姑娘身上,和藹的朝她招手:“認識我嗎?快來,快來我這裡有糖,來。”

“去叫奶奶。”忠承走上來,拍一拍她的肩膀,叫了聲媽,也挨個招呼其他人,又叫小姑娘:“看奶奶那裡的糖,快去。”

小姑娘也不是真怯場的,稍遲疑一下,靦腆著上前去叫她:“奶奶。”

糖卻不要了:“我換牙齒,不能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