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又好笑又氣,瞧外面幾張桌子都坐滿了,也懶得進去了,乾脆都到外面屋簷下說話去。

過了五點半天色也還亮得很,三弟兄在張家屋裡燒完紙,心血來潮,非要把車開回張家灣去,從寨門那邊再走一道,繞過龍頭石和豬場,誓要摸清楚繞山那條路。把車從張家,從半坡,從黃高山繞轉來,從河底下,從河洞門繞回石塘去。

這可真的吃得太飽找不到事幹了。

信好的駕照拿到手還沒一年,信有開不來潘達的手動擋,來回全靠潘宏的技術。那馬路也彪悍,說是修好了,實際就是人工挖出來的一條大平面泥巴路,幸好有一陣兒沒下雨,不然卡在哪兒上不來下不去隨時的事。不過就算不下雨,馬路上長滿青悠悠的巴掌高的小青草,輪子打滑都是眨眼間。

從張家灣過來到寨門一截,裡面靠著荒山野嶺,外面緊挨半壁山崖,筆直的坡有時上六十度,有時下六十度,不時有個小石子顛一下,坐在後面的信有嚇的眼珠子都要跳出來。

潘宏還有心情逗他:“趕快給陳卓打電話談密碼。”

信有一手抓著扶手,一手撐在大腿邊上,強自鎮定:“莫慌欸。”

信好的副駕風景最刺激,頭往外偏一點就能看到馬路臨近山崖下的青翠。真要掉下去,恐怕屍骨都不知去哪兒找了。

可走得久了,幾個人反而膽子大起來,信有還躍躍欲試要來摸兩把呢,叫潘宏幾聲笑尷尬的縮了回去。過了龍頭石,都是熟悉的風景,雖然荒蕪,方位卻越來越清晰,使信好也不覺愜意的放鬆下來。

過了新巖寺下去,信有的二郎腿翹起來:“感激修這條路,不然以後老疙瘩們真要變成孤魂野鬼了,上個墳都找不到路,還年年過年都上來呢,這要是不修路,電廠桃花早沒得路了,對面河洞門也沒人走。從公社過來到張家灣還好,張家灣過來的路也不好走,從公社走路到這邊起碼要一個小時。”

信好想到從前在公社讀書的事,現在偶爾走一走覺得體力跟不上,可再小的時候,一路竟然能幾口氣就跑到學校。那時走路多快啊,上坡下坎一步蹦老遠,真是一點兒沒覺得累。

好像有一年潘宏管班裡鑰匙,就是因為他去得早,到校早,老師把鑰匙給他管。可他總是馬大哈,總是用弄巧成拙的方式忘帶鑰匙。例如他今天忘帶了,晚上回去想著放紅領巾上就不會忘了,可往往第二天把紅領巾也忘了。信好陪他回來拿過好多次,兩個人把書包放在教室外面的窗臺上,一口氣從學校跑到洞口崖,快步走一陣,再一口氣跑到大坡崗。到大坡崗上就能看到張家灣了,但一路已經看不到幾個學生了,從大坡崗走到巖上去,一路下坡跑回家。

回家容易返校難,回家一路多數是下坡,只除了大坡崗那一截。回去卻除了大坡崗,全是上坡,潘宏累的半死,讓信好幫他先送去再說,自己在後面慢慢走。這時路上哪裡還能看到學生,等他氣喘吁吁到學校,早自習都快上完了。

這樣鬧了半年,終於自知之明如泉湧頓悟,再不要掌管班級鑰匙了,信好成了最終的得益者,回回體育考試第一名。

信好的多數考試都是第一名。這一點,即使潘宏頭天因為被老師家長嫌棄而暫時放棄對哥哥的崇拜轉為嫉恨,過幾個小時還是迷弟一樣心服口服的跟上去。

從小是迷弟,不料長大心懷鬼胎。

對於潘宏的功課,信好算是跟潘家的長輩一樣上心的人,比如他所有的教材筆記那一年上完就全是潘宏的,這點從小學到高中都沒改變。讓他幫他答題也是,不會的作業,不想做的題,藉著信好給他講解的機會讓他無不細緻全寫下來,他只裝作什麼也不明白,或者最後恍然大悟。信好次次上當,因為非要給他講清楚不可,又豈知他原本就是個動歪腦筋的。

老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