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珍點點頭:“她心善,忠傳一味心善,那娃兒也成器,從小看得出來,懂事,以後曉得回報她的,有他在以後忠傳不得吃苦。”

“後頭的事哪個曉得啊,落氣了樣都看不到。”反覆將傳單折出撕裂的印子,黎書慧才停手,眼睛在前面散步的人群裡到處看,衣著,走路姿態,神色,和經過時說的話。中午那麼大一場雷鳴風雨,像把天也要落下來,這哈兒卻晴空萬里,豔陽高照,逐漸又熱起來了。

黎書慧拖著嗓子叫她:“走不?你離這裡遠不,到我那裡去耍哈,到我屋裡去坐一陣。”

老張朝公安局大樓的方向指一指:“這裡過去,下去拐個彎,我平時就在那背後的農貿市場賣東西,混時間耍。”

“有個事情混時間耍倒好哦,樣事沒得光是等死,那時間才難得過,一天混都混累了。”李國珍不知為何冷了臉色,連看人的眼睛都刻薄起來:“混啷個死哦,好好活,活著二天才有福享,活著等他們走前面,我一個人走最後頭。”

黎書慧從花壇繞到她眼前來:“你肯定要好好活哦,沒病沒痛的,高興外面個人煮,不高興外面想買啷個也有,啷個不好好活啊。不像我們這裡,你不餓還有個餓的,他的病一味生到我身上來了,你一個人好安逸啊。”

黎書慧因病痛的折磨,臉上瘦得脫相,兩隻眼睛深深往眼眶裡凹,虧得面相好,乍眼看只是命運多舛,焦慮煩憂,但沒有什麼彎酸刻薄之相。

李國珍又不同,老成這樣,精神和麵相都矍鑠得很,笑起來時不像笑,而像閻王菩薩在盯著你:“你那是福氣,要好好珍惜,爭取走他前頭嘛,不然你要造孽。”

黎書慧道:“要造孽,造一輩子孽,你看代明秀大嫂造孽不哇,你看席三娘朱慧芬造孽不哇,黎華英,這哈兒都安逸得很,姑娘夥讀書出來了,這哈兒大家都是享福的,有姑娘的都享福,有兒子的都背時。不曉得吳秀珍那些……她也好,淨是姑娘。”

李國珍竟然未變臉色:“享福,享阿彌陀佛,二天到地下去還是要碰到,現在不是轉來在大姑娘那裡的嗎?談她肚皮不爭氣呢,抱下來的蛋還會翻天。幾個姑娘都本事大得很,這裡也可以耍兩天那裡也可以耍半個月,我們這些有兒的反而落不到耍處,證明她是投胎投得好,落下來就看到這輩子的草綱的。所以那哈兒恁苦她都不死呢,捨不得以後這些福,從來只談我黑良心,沒得人談她黑良心!”

老張有些嚴肅道: “你這話也不該說,在上石壩還是有她受的苦哈,毛兒恁害她虐待她,你不算欺負嘜,反正沒得好臉色。你媽媽也是,她進門恁多年,你們一屋人哪個善待過她啊?不管毛兒在外面晃,不著家也好,屋裡打她也好,偷娃兒的錢出去混也好,她談過句啷個?人家一味勤勤懇懇的,屋裡大小事全是她,坡上莊稼全是她,娃兒大人全是她。不談李毛兒啷個,就是你媽媽,那末尾的時候人家還願意送醪糟湯圓去,證明人家還是想和氣的,還是認她嫁的這一屋人的。”

黎書慧瞧他兩眼,要笑不笑:“你恁說來她還好得很哦,那她那陣兒恁造孽你啷個不去幫忙呢?”

老張道:“我不是去幫忙了嗎,我也幫了些忙的噻,合合適適的忙,再大的忙,人家的堂客只能說人家心頭髮現,我作為男的也不好說話……我是再去幫忙,你還要更陰陽怪氣兒些。”

黎書慧瞪他一眼,笑眯眯的不知嘀咕了什麼。李國珍道:“那不是她的命?嫁進來她不曉得李毛兒那龜子是啷個東西?滿山滿隊沒得哪個不曉得他名聲!哪個願意進那屋裡來啊?她啷個還恁高興進來呢?她老漢收彩禮錢的時候她啷個不說呢,進門頭一天就個人煮夜飯討好婆婆,她不願意她會留下來?不圖錢她會留下來?”

黎書慧又自憐自艾道:“那陣兒的媳婦哪個不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