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旭道:“那麼你叫又取啷個用嘛!明知曉得痛,你叫喚兩聲抻喚兩聲就不痛了嗎就好了嗎,人家醫生講的,心情好病自然好,心情不好沒病都有病,為啷個同樣的病有的人治好了有的人早早就死了呢,嚇死了!個人把個人嚇死了!”

陳母仍同忠承父女說著:“這回轉去噻,又等過年轉來?媽媽她們不去嘜你們多轉來看看嘛,老的還是想你們,只是老了走不出去了。”

靈堂裡進進出出,淨是找先生們給屋裡子女孫輩寫平安符的,流水似的人和嘰嘰呱呱的聲兒,陳母因出來過道看一眼自家姑娘,回去時有人已經站在了她先前坐的位置上,只好站在過道里同他父女說話:“她媽媽老漢又是哪樣病嘛?醫生都談惱火了嗎?那邊還有子女沒有?那你是要馬上轉去哦。”

“嗯,也是跟媽媽一樣一從身體檢查出來不好就一味在生病,先還動了手術呢,還是不行。他是心臟裡的病,好的時候還能自己下地走路逛公園鍛鍊呢,突然就不行了,嚴重的時候呼吸都要靠氧氣靠呼吸機,人基本沒啷個意識了。”

陳母道:“也看徵兆,也看徵兆,他有的再惱火,始終像吊著氣的,有的,看著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這個也說不準,只是你們作為下人呢也是該多陪陪他們,年紀大的事說不準的。”

黎書慧緊看屋裡來往的人說話動作,一回頭陳母忠承父女也不見了,才說晚上就走呢,恐怕這就出去了?她一慌,趕緊起身朝外面走,一面嘮叨忠旭:“那兩爺子上樓睡覺睡到哪陣兒,你不早點喊他等哈兒這裡燒靈都過了他麻腰帶又啷個整。”

篷布撤下來,過道里也能看到外面的天了,陰沉沉的,但偶爾一小處依舊藍盈盈清亮亮。她走出來,壩子裡還淨是拴麻腰帶的人,三三兩兩的一哈都在壩子裡擺龍門陣。打眼瞧一轉兒,潘寧像個孩子似的跳在潘達背上,由他拖著雙手轉來轉去,劉達陳德芳忠傳老張等都在一起。陳母和忠承父女在壩子邊上的花圃旁,忠承正往花盆裡摘裡面的花兒。

大家都站著,忠信獨自坐在靠屋簷下的板凳上點菸,還有其他一些認識的,出了殯,各自鬆散。她最終揹著手走到忠信身邊來,眼睛眉毛皺的凹陷進去:“那幾娘母一哈轉去了嗎?飯吃了就沒看到人。”

“轉去了。”忠通道。

她並不坐下,只挨他身邊站著,眼睛望著老張那一撥:“她也是,這裡靈都沒燒就慌著轉去?信有又哪天轉上班地方去嘛?眼看要過年了還一哈過去嗎?在哪裡過年嘛?他這裡頭年新喪不在一路過年嗎?”

“還有一二十天呢。”這個寡言的人掐滅了最後一口煙,將菸屁股扔在了板凳角邊:“曉得她們一路過去不,過年放假一哈都到臘月底。”

她又問:“你又哪陣兒放假嘛?你們這都還在忙嗎?”

他道:“在搞種子。”

“談今年到處都大雪呢,遠地方那些,老爺山都落恁厚,過年不曉得三江落不。今年又肯落雨。”她眼睛望著信歡走過來,又見張家一個堂嫂也往這邊走來,仍同忠通道:“那兩婆媳嘜就不一路過去了噻,懷個大肚子還跑去跑來的整啷個嘛,過年車子也緊張,你屋裡也要打掃,平時屋裡沒得人住,灰都多厚,過年東西不備點嗎?他是這裡上了墳轉去到你那裡吃飯的話屋裡還現買現搞。”

信歡走過來,並不說話,一屁股坐忠信邊上,大咧咧雙腿一伸,光裸的腳脖子露出來,黎書慧因道:“襪子不好好穿,你楞個不冷嗎?”

她聞言,腳脖子晃了晃,很無精打采的樣子。張家那堂嫂已經走到跟前來,笑著瞧三輩人:“眼看要過年了呢,二嫂今年在哪裡過年嘛?跟那幾個娃兒一路不?不去嘜也到我們底下耍哈嘛?這落雨下來也沒得啷個事呢,讓二哥一個人在屋裡,走我們那裡去耍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