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開動,凜冽的風一瞬更鋒利如刀,兒子嗡嗡的聲音從安全帽下來飄過來:“炒菜了,我出來的時候在跟姐姐影片,姐姐她們談不轉來了,好像說商量到寧夏去呀,不曉得決定沒有。”

“哪陣兒去嘛?現在嗎?年還沒過完呢,慌啷個?”

“不曉得,還沒決定呢。”

“哥哥一個人去嘜兩個都去嘛,你姐姐恁大個肚皮。”

“可能是兩個吧,好像說哥哥哪個親戚在那邊呢,去了有住的地方,正好那人過年回來跟他一起去吧,暫時還沒商量好,他媽媽也是說遠很了,姐姐恁大的肚皮,就是擔心呢,也不一定,可能等姐姐生了娃兒放屋裡她兩個去呢。”

娃兒生了就捨不得娃兒了。

張口就是一嘴冷風,何芬默默的聽著,隨孩子和電瓶車一起從喧鬧去往安寧,夜空有煙花綻放,沿街有音樂在放送,路人邊走邊逛邊說話,年從一路閃現的大螢幕裡跳出來,張燈結綵。

何芬房子這邊的小區多,天黑時雖沒有商業街那邊的熱鬧繁華,一路走來,萬家燈火也溫暖如繁星。從前每天上下班匆忙,從未對此細看,白天不過一堆混泥土鋼筋和瓷磚,現在坐在兒子身後,一路穿過,發現這黑黢黢的夜滿眼都是叫人寧靜的安逸。

或許,有離開單位那個叫人窒息的環境的原因,突然一下感到,黑夜真是比白天安逸太多了。

“你身上這件衣裳暖和不?過年也沒說重新買一件。”何芬拉著兒子後背的衣裳道,轉來屋裡就一直是這件衣裳,洗衣裳做飯搞衛生都是它,過一個新年還是它,兩邊衣袖下面已經有了一層黑黑的油汙:“趁好這兩天好多超市商場做活動打折,逛了買兩件衣裳,給你老漢也買件,他這好幾年都沒買新衣裳穿了。”

羅浩道:“昨天我們從電力街轉來說給他買件呢,他不要的嘜,捨不得,我也說過年給他買一件呢。”

“他是好幾年沒換新衣裳了,你老漢的性格你還不曉得。本身他買衣裳也是沒得穿處,除了上班就是睡覺,在屋裡都是以前的爛衣裳,上班工作服,平時不出門的人,有啷個要買的都在超市買了。”

“網上買的又不合身,回回買轉來你們都退了。”

“他肩膀寬,買衣裳是要比著買,不然買轉來穿著就是不合身,明朝你爺倆看吧,拉他出去給他買件,過年也買件新衣裳來穿,趁好到處做活動。”

“要拉得出來,你晚上轉去先把思想工作做好。”

母子倆都笑了起來,只是笑容短暫,很快又相互都沉默了。好半晌,羅浩道:“給婆婆也買件吧,她也沒得啷個好衣裳,我看她這兩天中午有太陽還像可以起來在陽臺上坐哈兒了呢。”

風把他的話吹進寒夜裡,何芬沒贊同也沒阻攔,從後視鏡裡看,她像仰著頭正在看馬路兩旁高樓裡的燈光。兒子笑了笑:“快點存錢買二套。”

何芬噗嗤笑出來:“你拿錢來噻。”

兒子道:“正在存呢。”

“……”何芬又笑一陣,笑容逐漸黯淡下去了,先前李國珍車禍還賠了人家好幾千的修車錢,又是住院的錢。根秀那邊借出去的幾萬恐怕是收不回來了,根水先前還去看康璇,幾趟來回路上也花費不少。

這些都是沒必要算的,只是相較往年,這就是額外多出來的超額開支,而且,羅根水現在失業了。

羅根水失業了。

母子倆都沒有聊康家人和與康家有關的事,不談母親白天在單位的處境和境況,也不談兒子和父親奶奶在家裡,不談兩人出去找工作的結果,也不談警察來了好幾趟,父親總是在屋裡寡言的抽菸。

老房子沒有電梯,母子倆卻不敢把車停在樓下車棚裡,而找了個離自己樓棟較遠的馬路邊緣位置擺了,再走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