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明秀這時緊著張羅殺豬匠:“開始幹起來欸,該提水的,提刮毛的,該掛板凳的,主人家把繩子拿出來,莫等哈兒中午了肉還生的在板凳上擺著。”

她又指揮小一輩的姑娘婦女們:“一哈圍著整啷個,煮飯燒火的,幫忙打雜配菜的,行動起來。娃兒過去耍,一會兒腸子肚子扯出來豬屎燻死你幾個。”

老張不知何時走到樓上去,這時撿一根繩子在樓上喊:“接住,王清平,接一哈。”

“這哈兒還找套豬的繩子,早點不準備出來!”張建輝也走過來接繩子,嘴裡嘟嘟囔囔著,男人們便都又圍到殺豬板凳跟前來。

“早點沒有想得起來的嘛,年紀大了腦殼不做主了。”老張還要從樓上找什麼,又很快轉身進佛堂去。

“這兩個提水的也是磨,現燒水去了嗎恁大半天還不出來!”忠旭朝屋裡望幾眼,來推潘迅:“燒水燒水,吃肉就帶張嘴來吃嗎?”

“走走走煮飯煮飯。”潘迅因挨著張建明姑娘,先拉著她的手翻眼睛,又拽著羅明先:“看啷個看,大嬸在這裡當監工哈,哪個躲懶的喊他中午不要端碗。”

“要你去燒水,人家大姐不曉得燒......幾姊妹一天到晚都快樂得很。”羅開嫻揹著手同代明秀一起站在屋簷下,眼睛望著殺豬匠手裡的刀在躺下的豬身上比劃,挨著代明秀笑:“年輕人做年輕人的,我們年紀大了懶得動了,該你們煮給我們吃了,喊二孃也歇一哈,讓她們年輕人個人去搞。”

“她們年輕人能做得來哪樣啊,炒個菜鹽巴罐兒給你一哈倒裡頭去,不餓死你,鹹死你!”

“哪個嘛,小蓮嗎?小蓮這又在哪裡嘛?她們小的轉來沒有?要轉來這裡讀書不。”

“談話聲音大點,我現在說話都靠吼才聽得清,你那輕言細語的我能聽到個聲音。還轉來這裡讀書,小的在那邊都已經讀初中了嘛,你這記的還是哪陣的事哦,你這記性也是,哎呀!我馬上也要跟你差不多了啦,我這哈兒記性也不好了,前頭說的事後頭就忘了,曉得那天我得不得像你這樣啊,硬是,沒得用了......”

“提水來,開始整起——”殺豬匠開始安排。

潘達和王清平終於從屋裡拎了漲水出來,也就是兩個砂罐茶壺,上面圓口蓋一張溼毛巾,邊上帶一個老長的嘴,是好方便淋水的,潘達走王清平前面,提個壺像抱個火爐:“看著看著,油湯燙背——”

這是坐席人家屋裡傳菜的人喜好的言子兒,眾人被逗的嘿嘿直樂,代明秀談他:“嘴巴跟他老漢一樣油滑。”

刮豬毛是件看著簡單但實際最費力氣的活兒,先拎漲水把豬渾身來回澆幾遍,等毛都鬆軟下來,搶在即將還原生硬前趕緊拿豬刨把豬毛由上到下刮。關於力氣之重,非要站在邊上親身感受親眼看到才能作數,簡直恨不得是把整個吃奶的勁都使上。這時天熱,實際鄉里殺豬大多是過年那陣兒,天冷,身上穿得多,但即使天再冷,刮豬毛時還要把外面兩件衣裳脫下來,饒是這樣,還要再出一身熱汗,可想這絕對是個要吃飽飯的力氣活兒。

“看著澆,腦殼多淋哈,肚皮少澆點,那龜兒一澆就落,特別是腳跟腦殼,這兩個地方多淋點。”殺豬匠站一旁指揮。明顯潘達不是幹墩子的料,水一會兒高了一會兒低了一會兒倒出來一大股一會兒細細溜溜像要沒了。本身又熱,還怕燙著自己,這隻手換過來那隻手換過去,急的羅開嫻代明秀魯仁姝三個婦女恨不得自己伸手:

“莫怕燙嘛,你越是怕越是要燙著你,毛巾包著的你怕啷個呢。”

“稍微提高點噻,拿隻手把壺瓶包著,挨著淋過去,不好刮的多淋兩遍,你這樣澆,等哈兒還硬是要落到你身上。”

“莫說他嘛,徒弟進門還有頭一年呢,莫著急讓他慢慢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