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房子本身的面積又不會少,政府也已經很體諒你們了,已經是最大的恩惠了,都曉得你們那邊大部分都是老頭老太太老年人,政策已經寬鬆很多了。” 老張只聽清了幾句,鼻子眉毛眼睛都皺一塊兒去:“那這啷個整呢,那我那房子幾面都是擋著的,屋後面是堰溝側邊是水田,哪裡倒的出去啊...壩子前面那籠竹子也擋著,恁高的壩子它能倒下去嗎......” “即使他幾面都擋著你房子原本的面積也還在噻,你倒下來的還是在你原本的面積上啊!” “......面積上。”老張望著她的眼睛彷彿她是周扒皮一般:“好久拿到錢嘛,拆了房子又哪陣兒拿錢嘛!” “都是統一拿錢!”小姑娘把筆往桌上一丟:“人家其他地方房子都推了都沒開始拿錢,何況你字都還沒簽的!要同意就把戶口本和房產證一起帶來,身份證一起,拿錢都是統一拿,都是統一通知。” 老張活在人世這許多年還沒有哪次是像今天這樣當場就把臉垮下來的,他垮下來的臉色又難看又造孽,又蠻不講理又可憐,。他孤落落的張著嘴站在那裡望著旁邊男同志空空的座位,而十分艱難的抹了把臉,又看向小姑娘,勉強的討好笑道:“......那他們是,你們沒得啷個幫扶嗎?房子拆了,你們沒得住處暫時拿我們住嗎,你看我們又都是農民,他們都有政府免費的房子住,你們也幫扶哈我們噻。” 他從前也絕不會像此刻這樣因為期翼一點好處而賣窮哭慘,連同人講價都極少,幾句話談不攏掉頭不要就是,今天他卻執著得很,雖說不出什麼油滑有理的話,就那樣苦巴巴的站著,好像這樣就能得到旁人的同情,從而得到一些好處,可從內心又十分不屑旁人的同情憐憫,使表情愈發豐富多彩。 “我們幫扶你,我啷個幫扶你啊,人家哪個有幫扶有房子的你找人家去。”小姑娘現在的臉色徹底垮下來,在她看來這就是老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驗證,她也不再與他解釋爭辯什麼,手裡忙著,眼睛自然就看不到他了。 “他那邊家庭也困難,也是命不好......始終那邊才是親的,你也不能喊他把那邊甩了來照顧這邊,人家都造孽,還要再推人家一把嗎。” 等必然是等不出什麼好結果的,這一點老張還是認得清,茫然無助和不甘心只是暫時衝昏了他的頭腦,而很快使他更認清了自己孤立無援這件事,他嘀咕一陣。看一眼小姑娘,還把目光寄託在那位男同志的座位上,半晌,嘴上同姑娘講一聲感謝,轉身走出來,可當他走到先前那同志進去的那間辦公室時裡頭卻空無一人,門大開著,附近都沒有聲音,他在那樓道里站一陣,才不得不作罷慢慢下樓去。 一樓堂間一個人也沒有,樓梯旁的小房間裡有水聲傳來,老張聞之尋去,卻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保潔在裡頭放水洗拖把,聽到有人走近,回頭看了一眼,仍面無表情轉過去忙碌,這反應使老張又不得不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喉間去。他輕咳了兩聲,才轉回來慢慢往堂間出去了。 早先許多很久不見的人碰到總是開玩笑,他六七十的人勁頭還跟年輕的二三十一樣,這話在現在聽來真是諷刺之極,因為見過他二三十歲模樣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而現在二三十的年輕人卻只見到他現在七八十垂垂老矣還為點三瓜兩棗不顧廉恥的模樣。 烈日頭越見猛烈,路上行走的百姓和穿制服的警察走路都帶著跑的節奏,一個看上去同阮書文很像的男同志盯著檔案從大門外面跑進派出所那邊去,老張正預備喊話,仔細看清他並不是,十分失望,踟躕一陣,才焦著一張臉從太陽底下走過去。 馬路兩邊這時都是揹著揹簍等車的老頭兒老太太和閒得生瘡的摩托車車主們,因那下面曬不著太陽,老張在那裡莫名的等一陣,又掏出手機來望,將近十點,一面打電話,一面望來往的人。如今是不能給信好打電話了,兩個兒子自然要先給近處的打,可近處的忠信回回打電話都沒拿到什麼實際的主意,遲疑一下,便先把電話給忠承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