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能回想起來的,是自己和父親兩個人半趴在地上,聚精會神地看它在地上跳來跳去的情景。它翅膀撲楞著,卻飛的並不高。

就算是不設籠子整日開著窗,那隻鳥至多跳到窗簷或附近的樹上,似乎並沒有遠走高飛的打算。

但這樣的日子並沒有過多久。

某個深秋,那隻鳥似乎生病了。不知道是受了寒還是吃錯了東西,幾天來一直萎靡不振的樣子,毛也亂了許多。精心伺侯下它似乎有所好轉,又能勉強蹦躂幾下。眼看著暖氣要開了,似乎只要冬天過去它就會像以前那樣活蹦亂跳。

某天,他們發現那隻鳥不見了。找遍了每一個角落,最後看著一直開著的小窗——一直相信它不會飛走所以開著,縱使想要質疑“它生著病飛不起來”,也找不到別的解釋。

鄔長海從那以後再沒有見過那隻鳥,連掉落的羽毛也沒有。“興許是飛出去沒多久就死了吧。”還不太明白什麼是死亡的他這麼想著;父母也是這麼認為。但他們並沒有阻止孩子每天在陽臺上放一小碟鳥糧的徒勞的行為。

過了些日子,鄔長海也不再這麼做了。

那時死亡於他只是一個遙遠模糊的概念;當他第一次親手剖開死者的屍體,強壓著嘔吐的衝動平靜到殘酷地直面血肉,對生命的質感又有了些深刻的體會;而現在,他終於理解一個人的死亡對另一個人會有怎樣的衝擊。

——可以的話,真希望自己不要知道任何人的死訊,這樣還能一廂情願地腦補一個大家都活著的世界。但是,如果不知道就永遠無法腳踏實地地活著,漂浮著的心靈遲早有一天會在幻想中崩潰。身邊的位置究竟是會永遠空著,還是會有重逢的一天。或許,比起美好的設想,殘酷的現實更能逼著人帶著遺憾和責任活下去。

鄔長海從床上爬起來,側過身便看見曹謹衍依舊睡得很沉。他想抽根菸,但在封閉的房間裡大肆製造有害氣體實在不道德,外面又實在是冷,只好作罷。

有這麼種說法:“睡得跟死了一樣。”此刻鄔長海實在不覺得這句話好笑。身邊的“死者”依舊在撥出溫熱的氣息,身體跟著心臟的跳動微微起伏,完完全全是個正常人的樣子。

——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會不會做夢。那個夢境裡,會不會有某人的出現。

——一個能看到“一切”,包括夢境的人,在夢中見到光怪陸離的景象也無法像正常人那樣驚詫。恐怕,他已經連驚訝的能力都被奪走了。那麼做夢又有什麼意義呢?不僅如此,每做一個動作都必須在早已焊死的框架裡,這簡直就是個人偶。

——的確,他擁有知曉並改動未來的能力,讓這條線拐彎。有這種能力的,說不定古今中外僅此一人別無分店。只要有他在,這個單一的未來就可能和預判的不一致。在不違背“單一世界”的前提下,完全可以有個不一樣的未來,甚至可以說是屬於他的未來。

——但即便如此,這個人仍然選擇了“維持現狀”。如果這是他在以自己的方式抗爭,那麼他捨棄了多少我根本想不到。不對,這對他來說只是“選擇”,而不是“捨棄”吧……

鄔長海這麼想著,心中不知是憐憫還是嘆惋。

不知道鳥會不會像傳言中那樣預知死期,但曹謹衍是有這個能力的。他卻像那隻飛鳥,什麼都沒有留下就飛離了自己身邊。留下了鄔長海自己徘徊在生者的世界裡。

作者有話要說:

☆、第 9 章

鄔長海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曹謹衍半坐在床上,側俯過身來看著自己的臉。如果自己猛地坐起來,一定會重重撞到對方的臉上。

——啊——真是尷尬爆了。希望剛才臉上的表情不會痛苦又難以置信。

早知道鄔長海在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