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林沐苦著臉慘叫:“我都喝了五個月苦藥了——師父留下的補藥方子我一直在喝——”這邊還沒叫完,那邊皇帝已經接上一句:“母親放心,我派去的御醫就住在林家,每天給小沐調理。”

“……”林沐垂頭喪氣地垮下了肩膀。蕭景琰看他樣子實在可憐,伸手招了他過來,笑問:“這會兒知道叫苦了?戰場上怎麼只知道拼命往前衝呢?——對了,最後一仗你是怎麼打的?你寫得太簡單,只說風向變了趁勢衝殺,列戰英送回來的報告又吹得神乎其神的……“

他驀然住口。春日明媚的陽光下下,林沐一下子黯淡了臉色。

“我……胡說八道的。”

他慢慢地回憶著,一字一句複述當時的情形:“……那時候只能進,不能退,我必須得激勵士氣——我就是硬著頭皮在胡扯——”

他鼻子忽然一酸:“我真沒想到風向會突然轉了——”

蕭景琰也沉默了。北境的天象他比林沐熟得多,深知那邊千里荒漠氣候不定,有時候風向確實會突然調轉,可是——

他仰頭望天,胸膛一下一下重重起伏,好一會兒才重新看向林沐,輕輕點了點頭:

“也許,他們是真的回來了。”

一句說完幾乎又要哽咽,手掌在几案底下緊緊握成了拳,良久無語。柳皇后側了下身子,纖手悄悄覆上丈夫手背,微笑道:“陛下給我看軍報的時候我也不太相信。上面還寫著軍中司馬拷問俘虜,有人說,看到赤焰軍的英靈和你們一起衝陣——”

林沐噗的一聲笑出了眼淚:“那就是真的以訛傳訛了……”

因這一笑,席上氣氛才鬆了些。林沐退回自己席上,向母親微微欠了欠身,肅容坐正。霓凰回以一笑,默然扭頭,飛快抬手沾了下眼角。

趁著這空兒,皇后一個眼色,宮人們流水般地過來上菜。林沐也不再提那一戰,只說些遊歷期間的軼事趣聞,幾次逗得太后失笑。酒過三巡,蕭景琰微微有了些醉意,乘興道:“小沐這次打得不錯。想要什麼獎勵?”

只要這孩子不鬧著要上戰場,就沒什麼不能給的——這樣想著,他看見林沐起身離席,肅容再拜。

“陛下,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這是幹什麼?”蕭景琰皺眉。“起來!”

林沐卻沒有動。他在原地跪直了身子,仰頭道:“陛下,臣想以甘州軍功換一道恩赦——想請陛下,讓清平十三年,槿榭圍場裡犯事的六名宮人,離宮返家。”

說完,俯身一拜,久久不起。

蕭景琰愣住。

那一瞬間他完全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似驚喜,似悲酸,百味雜陳,最後,合併成一道熱辣辣的激流,在胸膛中來回激盪。

小殊……你的兒子,長大了啊。

你看見了麼。

他咳了一聲,故意板起臉:“你想好了?真換了這個,別的可都沒有了!你這一仗拼死拼活算是白打了啊——”

“臣已經想好了。”林沐從容抬頭,毫不退縮地與他對望:“當年,是臣肆意妄為,連累她們獲罪。至今思之,日夜不安。”

“好、好。”蕭景琰霍然站了起來,幾步繞出几案,一把將林沐從地上拎了起來。上上下下打量幾遍,一掌拍在他肩上。

“嗷!”

林沐慘叫著往下一縮。

太后笑得連杯子都翻了。

蕭景琰便再有多少的感慨激動,被他這樣一搞怪,也衝得乾乾淨淨。看著林沐蹲在地上嬉皮笑臉地仰望自己,儼然之前在武英殿裡被他問功課,捱了罵就湊上來撒嬌的模樣,一時想笑,一時又恨不得再抽他兩巴掌,愣了愣,搖頭回座。

太后含笑看著這一大一小,等林沐從地上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