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怎麼這還有個跟著打拍子的!

緊接著,異常清亮的女聲插入鼓點裡,驚艷過菱陽河的歌伶開了嗓,優美得讓人戰慄。

以前有聽將離曲的,聽到痴絕處,惶然擲杯而走,說「此子歌聲不祥,聲有惑人之法,人有妖孽之相」。這事奚平當笑話聽了,因為將離的曲子大部分都是他寫的,他們家祖傳的手藝就是當吉祥物,哪有「不祥」的道理?

說這話的人準又是個被美色沖昏頭腦的傻子。

現在,他可算知道誰是傻子了。

隨著歌聲,棺材上升起一盞綠油油的燈,浮在半空,像鬼火;圍著燈的人都沒什麼人樣,像鬼。

歌聲、腳步、棺材裡的敲擊聲與地面的震顫聲交織,越來越響。奚平幾乎要站不住,只好艱難地把自己掛在旁邊的樹上,扭頭問旁邊的青衫人:「尊長,你還不管管嗎?」

「尊長?」青衫人本來正在琢磨怎麼把酒壺討回來能顯得自己不那麼摳門,聞言一挑眉,「你知道我是誰?」

奚平心說他又不傻——他都聽見那沒臉沒皮的提燈人說了,這林中有專門給天機閣挖的坑,這位看似窮酸的老兄非但沒被坑住,還在旁邊津津有味地圍觀,可見比這些相貌駭人的妖魔鬼怪都厲害。

再說他本人作為人形香爐,沒好好在香案上待著,一路順著人家給天機閣留下的「路引」流竄到這,對方卻一點也不知道,這事合理嗎?必有高人在背後作祟。

這位高人雖然算不過帳來,卻能脫口說出驃騎大將軍薪俸,顯然當過朝廷的人。說不定是天機閣高官,甚至……

青衫人搖搖頭:「這不過是個儀式,打斷也沒用,他們早把自己『當』出去了。」

話音剛落,北方傳來一聲長吟,像某種震怒的猛獸咆哮,卷著疾風而來,連那震得奚平耳鳴的鼓點都壓過去了。

將離破了音,清麗的女聲如裂帛,變成沙啞的嘶吼,那一嗓子甚至不像人聲。

奚平頭一次知道聲音也能變成鐵錘,他只覺得自己胸口被交雜的巨響重擊,肋板差點當場裂開。他眼前一黑,回過神來的時候,七竅已經流出血來。

可他顧不上擦,那一瞬間,沒緣由的戰慄絲絲縷縷地爬上了他的後背,他感覺到有人……不,有什麼東西就在他身後,隔著一層薄薄的「芥子」注視著他!

他對面的青衫人懶散的站姿變了,無聲地沖奚平豎起一根手指,陡然凌厲起來的目光越過奚平,射向他身後。

奚平被震出來的鼻血流到了嘴裡,一時沒敢擦,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聽見極輕的腳步聲,「沙沙」地經過,走遠了。他驀地扭頭,卻見身後空無一物,只有鬆軟的泥土地面上多了一排淺而清晰的腳印,不緊不慢地走向了將離他們。

步幅不大不小,穩穩噹噹的,但……那腳印上沒有人!

奚平從來不信世上有鬼神,此時親眼活見鬼,天靈蓋都快炸了。

再一看,棺材旁邊的幾位都跪下了,那方才一直在響的棺材板不翼而飛!

棺材裡原地起了一陣妖風,朝四周擴散,林間豐潤的草木被風卷過,綠葉剎那間乾枯變黃,瑟瑟地抖著,落了一地。

將離眼都沒眨,乾淨利落的一刀下去,劃開了自己的手腕。

奚平不知道她是有多狠,那一刀幾乎切斷了她半個手腕,血噴了一棺材,腳印已經走到了棺材前。

那些跪伏在地的人山呼:「恭迎太歲——」

就在這時,奚平聽見一聲脆響,像利器打碎了琉璃盞。

緊接著,四五條藍袍人影從天而降,為首一人手持長劍,一劍斬向那棺槨,天機閣總算來人了!

奚平眼花繚亂,既沒看清天機閣來的是哪位,也不知道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