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撫養?!

朱聞的笑容不減,挺拔身形在月下看來,帶了些許蕭索,“我的母后……”

他沉吟著,終於吐出這沉如千鈞的兩字,繼續道:“她並非是我父王的原配——先頭王后死的早,只生了我這位世子大哥便撒手人寰,我母后入宮之後,一兩年都不見有身,於是便焦急起來。”

“好不容易懷了我,本該是件喜慶之事,可十月懷胎,嬰兒呱呱落地之時,卻出了意外。”

曉月玲瓏,涼風颯颯而來,掠起他耳畔零落的鬢髮,他的聲音淡漠,在靜夜中聽來,卻有一種攝人的寒意。

“我出生之時,母后疼痛呻吟了一日一夜,卻沒有絲毫動靜,直到她因痙攣而幾近脫力,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卻不是嬰孩的頭,卻是一隻突兀而出的腳!”

疏真聽到此處,不禁微微皺眉,“胎兒位置相反,腳下頭上,此乃寤生(注),對母體而言,確實是兇險萬分——可婦人生子,本就是一道鬼門關,王后因此對你生怨,未免太過偏執。

朱聞自嘲一笑,聲音溫溫涼涼,眉梢卻是越發冷凝,“可那一隻腳……卻是烏黑如漆的!”

疏真心中一驚,只聽朱聞的聲音帶著不可抑制的笑意,幾近輕顫,“當時所有人驚叫一聲,連穩婆都嚇得幾乎暈厥過去,有人叫出了聲,說生了個怪物。轉載自”

“王后本來就已脫力,受不了這刺激,當場出了血崩——這一來,我倒是順利落了地,她卻是在鬼門關前徘徊了數月,這才險險救了回來。”

疏真對著他上下打量,怎麼也看不出有哪裡異常,朱聞唇邊的笑容轉為苦澀,“到人們想起我來的時候,我身上的顏色居然慢慢淡下下來,到我會走路的時候,黑色已然全數消褪。”

“不過……沒等我學會走路,母后就將我‘賜’給了側妃鄭氏,她根本連我的面也不願見,就怕想起那生死一刻的夢魘。”

至此,疏真終於明瞭了這對母子之間的糾葛,她沉默半晌,卻也發覺自己無話可說。

這世上的事,說不清,道不明,人心之難測,糾纏複雜的陰霾憾恨,又怎會是三言兩語所能開釋?!

她靜靜望著窗前臨風而立的朱聞,但見後者取下繁重額冠,卻是回頭朝著自己突兀一笑——

下一瞬,她心中生出警兆,卻聽朱聞一聲輕笑,“我已經把自己的身世由來都說給你聽了,來而不往非禮也——該輪到你了。”

疏真早有準備,氣定神閒正欲開口,卻只覺朱聞目光犀利灼熱,正緊緊盯視著自己——

“開口之前,你還是先斟酌一下,究竟怎麼把謊話編圓。”

額冠落地的聲音清脆可聞,珠玉飛濺之下,朱聞慢慢走近,每一步都越發逼近,在她身前投下巨大陰影。

“我知道你聰穎多智,世人難及,也不缺乏好口才,要想編個無懈可擊的謊言,對你來說真是易如反掌。”

朱聞站在她身前,目光逐漸轉為柔和,卻仍不失清銳,“與其彼此愚弄,我不如不問——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

說完,他不待疏真回答,轉身拂袖而去。他的身後,曉月的暈光簇著裹成毛茸茸的一團,又靜靜灑滿了一地白霜。

睦元殿的日子宛如流水一般,平淡易逝,不知不覺間,便是七八日過去了,眾人也在這個陌生之地安頓下來。

順賢老夫人仍舊去唸佛吃齋,偶爾也去內宮深處找幾個老姐妹閒聊,也去她原先的主子鄭氏那裡拜望過一次,疏真冷眼看著,兩邊回贈的禮數和往來,卻似極為生疏客套,於是心下有數,這位老夫人,大概不是鄭氏的人,而是……

她如此想著,不由地望了望正東方向——那是王后的寢殿所在。

一旁的燕姬見她有些出神,不由地從座中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