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太守穿一襲月白底子彈墨梅花皂色鑲邊交領羅衫,多年來養尊處優,又蓄了一部好鬍鬚。看起來倒真像一位飽學之士,又兼大腹便便,就更有宰相氣度了。

說起來,延州地方對這位謝太守並沒有什麼惡感。這位謝太守自打到了延州,一直就是垂拱而治,什麼都不管。幸好這些年來延州地方既沒有天災也沒有**,所以倒也是一片太平。

幸好謝太守不甚理事,否則以這位謝太守的能力,如果他真想做點什麼,哪怕是抱著良好的目的,真心想為百姓們做點事,恐怕最後也要變成“**”了。謝太守貪,他很貪,不過除了該收的賦稅,他倒從沒有用各種巧立名目的苛捐雜稅禍害過地方。

不是他憐惜民力,而是因為他不需要這麼做,從那些窮苦百姓身上能榨出多少油水兒呢?他的膽子比別的貪官都大,他直接貪國家之財。

這位一直在天高皇帝遠的振州寧遠做縣尉,只因為善待武承嗣一家而得以成為一方太守的謝大官人上任的頭一年,就趕上延州乾旱。那一年延州乾旱的情況並不嚴重,但是延州本來底子就薄,這場乾旱還是不免要讓一部分人捱餓。

於是,作為一方太守,謝宇斌自然要上表請求賑濟。謝宇斌的奏表上把延州地方的旱災描述的非常嚴重,簡直是赤地千里一般悽慘。

其實這是他在振州養成的毛病,那兒距帝國腹心之地實在是太遠了,地方官就是土皇帝,可那種地方,就算土皇帝也窮的很,有機會向朝廷索要錢糧時,他們一向是無災報有災,小災報大災,而且根本不用擔心朝廷會萬里迢迢派人來核查。

如今到了延州,謝太守還是習慣性地這麼做了,結果奏章送上朝廷,果然被撥付了大筆錢糧。當時武則天正忙著清洗政敵,周興、來俊臣整天揣摩聖意、構陷大臣,宰相們一撥撥的不等屁股把位置坐熱就下了大獄,京裡形勢十分嚴峻,誰還顧得上偏處西北的延州究竟怎麼樣?

結果,謝太守只是象徵性地發了點賑米,大部分賑災物資都被他吞沒了。謝宇斌嚐到了甜頭,第二年沒有災害,他也照報不誤,這樣,百姓繳納給朝廷的賦稅被他截留了,朝廷撥下的賑災錢糧也被他截留了。他上面貪著朝廷的、下面貪著地方的,一時間肥的放屁流油。

邊遠地區的吏治本就很差,西北地區的吏治比南疆也強不到哪兒去,那些延州地方官員少有品性高潔之士,原本懾於國法,他們還只是小偷小摸,一見太守大人膽子比天狗還大,他們還怕什麼?

謝太守也知道要維持這種局面,需要手下人同流合汙,倒也不曾想過吃獨食。一時間,整個延州地方的官員全都成了這張貪汙網中的一分子,即便有些有良知的官員想要潔身自好,最終也不得不向貪官們屈服。

旁人都貪你不貪,誰放心與你共事?皇帝哪認得你一個基層官,升遷提拔全憑上司的考語和推薦,你想獨善其身,就會遭到從上到下所有人的排擠與非難。最終,延州府無官不貪,大家相互庇護,沒有強大的外來力量根本戳穿不了這一黑幕。

關內道御史倒也依照規矩每年巡視延州,可延州地方上下串通,一體矇蔽,再加上這謝太守時不時把魏王武承嗣抬出來做擋箭牌,而武氏家族在朝中正權勢熏天,小小御史哪敢螻蟻撼樹,因此這駭人聽聞的貪腐大案,竟連續九年無人發現。

如今謝太守已經富可敵國了。

“哈哈哈哈……”

謝太守欣賞著歌舞,放聲大笑。

前幾日一下子就出手十萬石糧,其中五萬的糧款落進了他的腰包,剩下五成由手下的官員們瓜分了。今年延州又是個豐收年,地方上的賦稅正源源不斷地送來,那都是錢吶。朝廷上面,他剛剛遞了奏章上去,繼續報災請賑,用不了多久又是一筆錢糧入項,怎不令人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