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在西藏,人們常常會進入遙遠的歷史,去體驗內心需要的生活,六世*喇嘛倉央嘉措和他的情歌便是每個人的體驗和經歷。他是神王、詩人、歌手和情聖,是西藏所有青春男女經久不衰的偶像,是所有女子的情人,是一個蓮花芬芳、魅力無窮的秘密。而喇嘛們卻警惕地強調著他的教主地位:我們崇拜他,就應該多念些經文,多行些善事,做一個好人。神聖的宗教情感和美麗的男女之愛被倉央嘉措融合成了一個形態,他因此成了一個僧俗共尊、婦孺皆知的人。

在我的意象裡,倉央嘉措的愛情是液態的,如奶如水,它在堅硬直立的萬山叢中,澆灌出了遍地的柔軟和美妙。教主的地位和愛情的追求從一開始就成了靈肉抗衡的激烈比賽。但是我們知道,在所有的比賽中,愛情總是勝利者。美妙的情歌和撼天地、泣鬼神的愛情穿越時間的迷霧,抵達今天,從而使教主的身份日見彰顯。遺憾的是,歷史曾經全然誤解了倉央嘉措,以為他是宗教的背叛者,是忤逆之僧。人們沒看到信仰從來不拒絕愛,歷史悠久且紛爭不休的宗教,正需要愛的洗禮。和世界上其他宗教不同,佛教營造的不是外部環境而是心靈世界。心靈在肉體深處,於是有了透過肉體來表達的心靈之愛。這便是倉央嘉措愛情的起源。

倉央嘉措是一個悲壯的勝利者,他付出了*喇嘛的地位和權力,付出了生命,卻用愛情與情歌,把靈魂推向了輝煌與永恆;用慘烈的命運,讓整個西藏為他疼痛。憂傷的西藏為了一個活佛的愛情悲劇而愈加憂傷。可以說,由於倉央嘉措的存在,整個藏傳佛教變得溫情脈脈,人民不是原諒了他,而是放逸了他,激賞了他。西藏的信仰因此而深廣,獰厲的神像背後,嚴格的戒律之下,不可遏止的,是巨大的愛情溫暖。有了倉央嘉措,西藏每天都是情人節。這個來自民間的歌手和來自天上的詩人,用膾炙人口的詩歌宣佈了愛情的發生,並以此教化他的人民,培育著天地間最美好的感情。

與此同時,倉央嘉措用情愛的眼淚,撕裂了理想與現實決然衝撞的嚴酷,撕裂了歷史與宗教的刻板。宗教流淚了,是悲淚,也是喜淚。他用自己的血肉填平了凡聖之間的溝壑,讓宗教與世俗一馬平川;用無所畏懼的生命激情嘗試了生佛平等的至高境界,實現了佛性與愛情的水乳交融。他給古老而嚴謹的格魯派注入了人性的血液,格魯派頓時顯得飛揚靈動,山高水長。這個包容而寬鬆的宗教,那些浪漫而樸素的教民,溫暖了倉央嘉措及其情歌,彌合了西藏的裂隙——儘管歷史上各個教派之間為著理念、權力、教民、屬地迸發著殘酷的爭鬥之光,但他們無一例外地擁戴並沐浴著倉央嘉措這顆愛情的太陽。

倉央嘉措,佛法密宗的最高修持者,永恆不衰的西藏代言,信仰的靈魂。從這個意義出發,我清晰地看見了《伏藏》的讀者:

謹以此書獻給:

有靈魂的人

尋找靈魂的人

開端

在人們關於察雅烏金事件的記憶裡,最初的景象是這樣的:

十一個孩子被白色裹屍布緊緊包裹著,在亞特蘭大林肯中學的草坪上排成了一列。剛剛還是稚嫩而鮮豔的生命,在被剝奪了生長的權利之後,顯得比整個亞特蘭大都要沉重。距離十一具屍體大約五十米,還有一具屍體,一看就是成人的。彷彿即使死了,也不能再讓他衝過去嚇著孩子,警察在這具屍體周圍拉起了警戒線,無聲地告訴別人,就是他,這個叫察雅的法師在兩個小時前,衝進校園,槍殺了十一個孩子後自盡。

察雅法師是印度人,來美國已經五年了,他和來自尼泊爾的烏金喇嘛共同創辦了“北美烏仗那坐禪中心”,收徒講經,弘揚佛法,受到許多人的愛戴和敬信。一個慈悲為懷、以救度眾生為己任的法師怎麼可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