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中李太后正對著一爐檀香,手持念珠低聲誦經,一爐香菸嫋嫋忽忽,一張保養得宜的臉在淡淡煙氣中忽明忽暗。就在這個時候,殿門忽然被推開,每日必做的功課就此被打斷,李太后倏然睜開了眼,臉上已經有了怒色。

等她看到莽撞推門進來的人是竹息時,惱怒瞬間換成驚詫。竹息跟在她身邊一輩子,穩了一輩子,再大的事也沒曾見她如此驚慌失色過。一種沒來由的緊張讓李太后的心有些抽緊,握著佛珠的手猛得捏緊,厲聲道:“慌慌張張,可是出了什麼事?”

竹息反手關上了門,跪伏於地後眼裡忽然流下淚來:“太后,奴婢有話要跟您講。”

竹息的反常表現,似乎包括了太多的內容,讓李太后有些難以消化,緊緊的擰起了眉:“……你想說什麼?”

就在慈慶宮門口,一眾錦衣衛遇上了佇然直立的葉赫,看著一片如臨大敵的臉,葉赫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靜。當錦衣衛衝上來的時候,葉赫緊握的手卻鬆了下來。

剛才他和葉向高的談話讓他象是經歷了一場大戰,全身力氣已經完全被掏空,一顆心空空蕩蕩,失去精神的他如同一具行屍走肉,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想法。迷迷糊糊只有一個想法,就是馬上回去,回去問一下自已的父汗,還有那個領兵犯境的大哥,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他的這個無比強烈的渴望,強烈到已經清楚明白寫到他的臉上,就在他轉身挪步的那一刻,葉向高只用了一句話就粉碎了他的的想未能:“……你若走了,太子怎麼辦?”

眼神飛向不遠處的慈慶宮,那裡剛剛有一駕御輦自遠而來停下,看著從上邊下來的臉色蒼白朱常洛,一言不發的邁入宮門,跟在他周圍的那些錦衣衛卻沒有走,而是站在宮門兩側,警惕的看著周圍。葉赫目光變得空然黯淡,嘴角綻放出的卻是雪霧一樣的模糊溼冷的笑意。

捉拿葉赫的過程順利得讓所有錦衣衛吃驚,因為葉赫柔順的沒有讓他們費一絲力氣。

集結在左順門眾臣也如願以償的盼來皇帝的聖旨,簡單幾句話說的卻是剛硬鐵血,震心懾神。第一通知他們朝廷馬上徵兵平叛遼東,第二海西女真質子那林濟羅已罹獄,擇日就有處置,同時厲言警告:若再敢在左順門糾纏不去,朕不介意重演嘉靖三年之事。

這一句話將皇帝的按捺不住的隱忍隱晦表達得淋漓盡致,瞬間將許多別有用心的大臣徹底驚醒,論起陰戾暴燥,萬曆可比嘉靖青出於藍了不少,於是沒有一個人敢再多做停留,瞬間紛紛做鳥獸散,左順門很快恢復了平靜。

當天徹底變得黑沉沉,風捲著秋雨落下來的時候,從大理寺匆匆而歸的王安進了入慈慶宮。

耐著性子聽完王安稟報,目光移到窗外,此刻雨絲變成了雨點,由方才的綿綿密密變成了叮噹亂響,乾燥的地面變得一片溼滑泥濘,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王安忐忑不安不安湊了上來,雖然知道此時最好是一句話不說,可是又不得不提醒:“殿下,時辰不早,咱們要去乾清宮去了。”明明剛從乾清宮回來,這眨眼的功夫又被叫去乾清宮抄祖訓,萬曆皇帝這個出乎意料的古怪決定,用意自然是非常明顯。抄祖訓真是個絕妙諷刺的決定,朱常洛怔忡的眼神動了動,忽然覺得很好笑。

自打跟著太子以來,王安見慣了無論發生什麼大事,在太子的手裡都是雲淡風輕的隨手解決,從來沒有象現在這裡慌了手腳,亂了心神。王安忍不住想要勸解幾句,可在對上太子眸底深不見測的漆黑時,王安馬上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朱常洛沒有一絲表情:“他可有什麼話要捎給我?”

王安搖了搖頭:“奴才問過了,葉赫少主沒有說任何話。”

臉有些白的朱常洛凝視了他片刻:“走吧,去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