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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毛拉烏達的雲陣,只是在親臨奇境後我才相信那不是浩克的藝術虛構。但云陣畢竟只是雲陣,天黑了就消失了。我開始想浩克和葬禮的事。在小旅店昏暗的豆油燈下枯坐,聽見大風捲過戈壁荒原,沙粒擊打著遠處近處的胡楊樹,我覺得我正在接近浩克的那種神秘詩化的生活。旅店老闆娘不知道浩克的底細,她把浩克叫做北京來的氣象員。“北京來的氣象員早回北京了,我看見他開著卡車從山口過。”老闆娘看見我臉上愕然的表情,高聲說,“你那樣瞪著我幹啥?我不騙你,冬天就走了,我親眼見他從山口過,他那汽車輪子打滑,我還幫他墊樹棍來著,他親口對我說,他要回北京啦。”剩下的夜晚一下子變成獨自猜謎和推理的夜晚,風沙仍然吹打房屋寥寥的小鎮,窗外的天空漆黑無邊,狼嗥聲忽遠忽近地傳來,我所熟悉的城市生活似乎消失在久遠的另一個世紀裡。我開始感到某種恐懼,恐懼來自於浩克詭秘的行蹤,也來自此次旅程撲朔迷離的終點。
第二天早晨我被旅店老闆娘推醒了,她說,“有個女人,有個女人來接你了。”我到視窗朝外一望,看見一輛馬車停靠在胡楊樹下,一個陌生的扎綠頭巾的女人正牽拉著馬韁朝旅店窺望,那不是浩克,那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陌生女人。我坐上了娜敏的馬車,馬車吱扭扭地壓過砂石路,駛出去好久,我突然發現身邊的一個麻袋活動起來,裡面露出一個小男孩枯黃的頭髮和骯髒的臉蛋。我幾乎立刻捕捉到了浩克遺傳在男孩臉上的特徵,一隻傲慢的被朋友們戲稱為蘇格拉底鼻的鼻子,一雙恍惚的充滿憂鬱的眼睛。男孩大概有三歲,他把油膩汙黑的手伸到我面前,左右搖晃著,“餅乾,餅乾。”我終於聽清男孩在向我索要餅乾。
我開啟旅行袋翻找餅乾的時候聽見空中響起一記清脆的鞭擊聲,是娜敏的鞭子,鞭梢恰恰落在我的旅行包上。娜敏沒有說話,但我覺得她的眼神和表情都在向我發出嚴厲的警告。娜敏是個黝黑乾瘦的西部女人,她的容貌肯定會被城市的朋友們公認為醜陋。但是在毛拉烏達所有對女性的審美標準都顯得華而不實,我看著娜敏的綠頭巾在戈壁晨風裡飄拂,對於浩克的妻子兒子,對於浩克將要展現在我面前的一切,我都不會大驚小怪。我想從我第一眼看見娜敏,看見我朋友浩克的妻子,我就意識到浩克與我已經毫不相干,我來參加一個古怪的葬禮,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再讓我大驚小怪的了。“浩克什麼時候死的?”我問。
“春天。”娜敏說。“春天的什麼時候?”我問。
“下雪封山的時候。”娜敏說。
“具體是哪一天呢?”我又追問。
“下雪封山的時候。”娜敏說。
我不再追問下去,我看著娜敏執鞭駕馬的沉靜的背影,心裡想毛拉烏達的語言或許與我們也是毫不相干的。
早晨的太陽緊貼在高原之上,太陽離我似乎是一箭之遙,但空氣仍然清冷襲人。遠遠的山口那裡有駱駝隊透過,清脆的駝鈴聲隱隱地傳過來。我記得我搭乘的長途汽車曾從那裡透過,但時隔一天,那個山口對於我竟然顯得如此陌生如此朦朧。抬眼望去幾朵碩大的雲正嫋嫋地擠出山口,繼而在澄碧的天空中飄卷、浮動,早晨的雲是潔白而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