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現在不是你溫柔的時候,先找到苗阿姨要緊,拿好傘別忘了!金橋突然覺得悲哀,他拿好傘跟著眉君往走廊裡走,他真的覺得自己和眉君的愛情成了一架牽牛花,急功近利地朝每一塊籬笆攀援,溫柔難道一定要講究時間背景的嗎?金橋凝視著眉君在雜技團走廊裡疾走的背影,嘴裡對她喊著,牽牛花,牽牛花,你走慢一點。但是眉君邊走邊不耐煩地說,我沒心思開玩笑,你想好跟苗阿姨說什麼,你要是再不跟我配合,我真的不管你了!

苗阿姨曾經是個在雜技界大紅大紫的演員,金橋記得童年時代看過她的蹬缸表演,記憶中那個女演員有一張美麗的淌滿汗珠的瓜子臉,尤其是她那雙穿著紅色繡花鞋的腳,因為嫻熟地控制和把玩著陶缸、絨毯甚至花布傘,給人一種手腳易位的錯覺。金橋還依稀地記得苗阿姨與一位來訪的越南領導人握過手,也許是寮國或者柬埔寨的領導人?那時候金橋年齡太小記不清了,但他記得那位外賓在與女演員握過手後,又充滿好奇心地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那雙靈巧的腳。金橋想我跟苗阿姨說什麼,首先要說說她那雙風華絕代的腳。練功房裡一群男女整齊的毽子翻已近尾聲,苗阿姨一邊喊著最後的口令一邊朝門外走來,金橋一眼發覺苗阿姨的形象與記憶中那個女演員已經風馬牛不相及,一個圓滾滾的中年婦女,腰間束著一條寬皮帶,白色燈籠褲的底部在地板上刷刷地拖過,苗阿姨看上去威風凜凜,金橋下意識地盯著她的腳,她的腳上現在穿著普通的黑布鞋,而且是趿拉著。就是你?苗阿姨無疑是屬於那種爽朗的快人快語的婦女,她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研究著金橋的體形和麵容,你長得跟小宋有點相像,苗阿姨笑了一聲說,練了沒準能接小宋的班。就是他,眉君過去親熱地挽住苗阿姨的手,她向金橋丟了個眼色說,他就是金橋,從小就愛雜技,苗阿姨你隨便考考他吧。你隨便考考我吧,我會空翻、側手翻,還會變一些小魔術。金橋有點侷促地瞟了眼練功房裡的那群男女,他一邊脫下半溼的西裝一邊對苗阿姨解釋道,我翻得不如他們好,不過,先翻一個空翻給你看看吧。

不要空翻,苗阿姨制止了金橋;她說,眉君說你會口技,我讓人找個麥克風來,你表演給我看看。

口技?什麼口技?金橋木然地看了看眉君,他猜不出眉君是怎麼向苗阿姨推薦自己的。

你怎麼糊塗了?不就是學鳥叫學飛機火車叫嗎?眉君說著轉向苗阿姨,金橋這個人很特別的,他主要擅長學別人說話,學活人說話不是比學動物火車什麼更難嗎?我主要學一些外交界大人物的言行舉止,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金橋說。那是摹仿,那不叫口技。苗阿姨說。

都是嘴上的功夫,學人叫不比學動物叫更好玩嗎?眉君說。不,不要學人叫,要學鳥叫、雞叫、狗叫,不是一隻鳥一隻雞一隻狗在叫,要學一群鳥一群雞一群狗叫,那才叫口技。我們團的口技演員小宋生病了,我們要找人頂替他的節目,苗阿姨連珠炮似地說完這番話,朝練功房裡的一個男演員喊,小王,你把麥克風給我準備好。

請等一會兒。金橋對苗阿姨做了個稍安毋躁的手勢,他儘量讓自己顯得鎮靜地說,我知道口技表演一半靠的是麥克風,不過我不懂為什麼一定要學那些動物學那些火車輪船呢?你也可以學閱兵式大合唱或者批判會什麼的,不過那都是高難度,估計你也不會,你只要學一次動物叫,再學一次火車進站就可以了,讓我來聽聽你的聲音和技巧。金橋猶豫了一會兒,他先憑藉想像模擬了火車進站的所有聲音,鳴笛、剎車、排汽,金橋覺得他的舌頭和喉管因為用力過度而痙攣起來,他等待著聽者的反應,但苗阿姨和眉君都沒什麼反應。他聽見苗阿姨咳嗽了一聲,然後她說,好像聽不出來是火車進站的聲音。

還有動物叫呢,眉君在一旁提醒金橋說,金橋你學一群麻雀在樹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