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像泉似的湧了出來。肉體的痛苦使他咬緊嘴唇,直到咬出了血。而他內心的一片混亂使得他無法思考,甚至失去知覺。

“她就是這樣對待我的,是嗎?”他心裡說,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他把臉深埋在被子裡。此刻他恨她。他每回想一遍剛才的情景,對她的恨意就滾過一次。

第二天,他的一舉一動間出現了一種新的冷淡。克萊拉卻非常溫順,簡直有點多情。但是他對她很疏遠,甚至有點輕蔑的味道。

她嘆著氣,依然顯得很溫順,這樣一來,他又回心轉意了。

那個星期的一個晚上,荷拉。伯恩哈特在諾丁漢姆的皇家劇院演出《茶花女》。

保羅想去看看這位著名的老演員,於是,他請克萊拉陪他一起去。他告訴母親把鑰匙給他留在窗臺上。

“我用訂座嗎?”他問克萊拉。

“是的,再穿上件晚禮服,好嗎?我從未見你穿過晚禮服。”

“可是,上帝,克萊拉!想想吧,在劇院裡我身穿著晚禮服!”他爭辨著。

“你不願意穿嗎?”她問。

“如果你想讓我穿,我就穿。不過,我會感到自己像個傻瓜似的。”

她取笑他。

“那麼,就為我做一次傻瓜,好嗎?”

這個要求使他血液沸騰。

“我想我是非穿不可了。”

“你帶只箱子幹什麼用啊?”母親問。

他的臉漲得通紅。

“克萊拉要我帶的。”他說。

“你們訂的是什麼位子呀?”

“樓廳——每張票三先令六便士!”

“天哪!我肯定要這麼貴啊!”母親諷刺似的大叫。

“這種機會很難得,僅僅一次嘛!”他說。

他在喬丹廠打扮起來,穿上件大衣,戴上頂帽子。然後在一家小咖啡廳裡和克萊拉碰頭,她和一個搞婦女運動的朋友在一起,她穿了件舊的長大衣,一點也不合身,大衣上有個小風兜罩著頭,他討厭這件衣服。三個人一起去了劇院。

克萊拉在樓上脫大衣。這時他才發現她穿著一件類似晚禮服似的裙裝。胳膊、脖子和一部分胸脯裸露著。她的頭髮做得很時髦。禮服是樸素的綠綢紗似的料子做成的。很合身,他覺得她顯得格外典雅高貴。他可以看得見衣服下的身體,彷彿衣服緊緊裹著她的身子似的。他看著她,似乎能感覺到她筆直的身體的曲線,他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整個晚上,保羅坐在那裸露的美麗胳膊旁。眼巴巴地望著她那結實的脖頸,健壯的胸脯和她那綠綢紗禮服下的乳房以及緊身衣裡面的曲線。他心裡不由得又對她恨起來,讓他活受罪,遭受這種可望而不可及的煎熬。可是當她正襟危坐,似乎若有所思凝視前方時,他又愛上了她。好像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於了命運的淫威,只能聽天由命似的。她無能為力,好像被比自己更強大的力量控制著。她臉上顯示出一種永恆的神情,似乎她就是深思的斯芬克斯像,這讓他情不自禁地想吻她。他故意把節目單掉在地上,然後彎下身子去撿。趁機吻了吻她的手腕。她的美對他來說是一種折磨。她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僅僅在燈光熄滅時,她才把身子陷下去一點靠著,於是他用手指撫摸著她的手和胳膊。他能聞到她身上發出的淡淡的香味。他渾身熱血沸騰著,甚至不斷捲起一陣陣白熱化浪潮,使他失去了知覺。

演出在繼續,他茫然地盯著臺上卻不知道劇情發展到什麼地方,似乎那一切離他太遙遠,已化為克萊拉豐滿白皙的胳膊,她的脖頸和她那起伏的胸脯。這些東西似乎就是他自己,而戲在很遠的某個地方繼續演著,他也進入了角色。他自己已不存在了。唯一存在的是克萊拉灰黑色的雙眼,朝他靠過來的胸脯和他雙手緊緊捏住的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