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檻都幾乎被人踏破了。

顧氏此時坐在右手邊的炕上,面上赫然是笑意盈盈。這中了進士是一大喜事,能夠排在她預想之中的二甲更是一大喜事。於是,她懶得敷衍外頭那些奉承話一摞摞的訪客,索性讓二媳婦東方氏代替見著,徑直在這兒等著一同登科的兒子和孫子。然而此時端詳著張倬和張越,她縱有千言萬語,最後還是化作了一番語重心長的囑咐。

“明日便是金殿傳臚,你們今兒個晚上早點睡,明日早上好好填飽了肚子。這傳臚並非一時半刻能結束,而且那是御前,百官雲集,若是有一星半點的差池便是失儀之罪,日後前途就不好說了。好在越哥兒先後見過皇上三回,不至於怯場,倒是老三你得留心些。”

張倬張了張口正想說什麼,誰料顧氏皺了皺眉,當下便不由分說地決定等張輔晚間回來,再好好提點他一遍面聖須知。張越在旁邊瞧著這大陣仗,心中忍不住想起了自個第一回見朱棣的情形,旋即又想到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已經深悉施恩之道的朱瞻基。然而,這個念頭剛剛閃過腦際,門外就有人通傳,緊跟著一個管事媳婦匆匆走了進來。

“老太太,外頭又有……又有送禮的人,說是……”那管事媳婦原是極其精明利索的人,這會兒卻有些口吃,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好了些,“是皇太孫打發人送來了文房四寶,說是賀越少爺高中二甲!”

這個訊息頓時給屋子裡的眾人帶來了莫大的震撼。別說張越,就連顧氏也是蹭地站了起來。她的二品太夫人誥命本就是因張輔特請加恩而得的,所以哪怕張信遭了貶謫,卻無損她的誥封。住在英國公府的這些天,因著她是長輩,王夫人又有身孕,她常常在小花廳接見各家女眷,若有公侯伯夫人來訪則是在大花廳。然而,這一次又該如何?

“老三,你帶著越哥兒,去前頭的武英堂見客。知會榮善一聲,讓他在旁邊陪著,他是外管家,平素見多識廣,有他便不至於出紕漏。”

這座宅子本是朱棣昔日為燕王時的別院,一應規制都是相當奢華,他早在北巡之初就想到要將此地賜予英國公張輔。因此便讓人拆了原先的正堂另造,因此這武英堂可稱得上是貨真價實的敕建。此時,那受命而來的黃太監踏入武英堂,面上立刻堆上了燦爛的笑容——不說別的,若不是代表皇太孫,這武英堂他自是進不來。

有父親在,張越這個正主兒自然只有侍立一邊的份。好在那黃太監並不裝腔作勢,說話更極其爽利痛快。說是文房四寶,其實比起別人送來的,朱瞻基這些卻並不值錢——硯不是什麼端硯,墨不是什麼徽墨,筆不是狼毫,紙也不是什麼泥金銀繪。然而看著這四樣禮物,張越不禁想起了朱瞻基那一回在貢院門口送的傘,頓時心中一動。

眼見那黃太監要走,他忙說道:“公公且慢行一步,我還有東西要送還皇太孫。”

他也來不及對父親解釋,連忙對侍立另一邊的榮善低聲囑咐了一番。那黃太監果然是笑嘻嘻地止步,半點不心急,直到急匆匆奔出去的榮善捧著兩把油紙傘回來,他方才吃了一驚,心裡大為奇怪。

這張越若是感皇太孫盛情,送什麼回禮也不奇怪,可這油紙傘是怎麼回事?

“黃公公,這是在貢院門口皇太孫派人所贈。那天多虧了這兩把油紙傘,我們父子倆方才免了風吹雨淋。還請您帶回去送還皇太孫,並代為轉告一聲。雪中送炭好過錦上添花,之前種種我一一銘記在心,不敢忘懷。這文房四寶都很合用,我以後無論在哪都會隨身攜帶。”

黃太監原以為張越還會寫什麼書面的帖子回贈,卻不料是帶這樣一番話。他在宮中呆了大半輩子,倘若是帖子他是大字不識,但這話他自然聽得懂,細細一琢磨便明白大半。於是,當張越親自將他送出英國公府,隨即更是熟絡地送給了他一串楠木香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