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不是異姓王造反,就是同姓王叛亂。柳宗元在他的《封建論》裡就說了這個問題。柳宗元說,公元前201年,韓王信反。高祖前往平叛,被困七天。這就是“困平城”。公元前196年,淮南王英布反,高祖又前往平叛,被流矢所中,一命嗚呼。這是“病流矢”。此後,惠帝劉盈,文帝劉恆,景帝劉啟,“陵遲(衰微)不救者三代”。相反,中央集權的郡縣制卻充分地體現出它的優越性。秦末天下大亂,然而“有叛人而無叛吏”(有起來叛逆的民眾卻沒有起來叛逆的官員)。漢初天下大亂,然而“有叛國而無叛郡”(有起來叛逆的封國卻沒有起來叛逆的郡縣)。中唐天下大亂,然而“有叛將而無叛州”(有起來叛逆的將領卻沒有起來叛逆的州府)。歷史證明,郡縣制是有利於帝國之長治久安的。

既然遲早要削藩,那麼“長痛不如短痛”。既然決心要削藩,那就不能“吃柿子專揀軟的捏”。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吳王都首當其衝。只有把吳楚這兩個最強最大最牛逼的王國壓下去,其他諸侯才會就範。所以,晁錯的話──“削之亦反,不削亦反”,真不如改成“反之亦削,不反亦削”,總之是要拿他開刀,沒什麼冤不冤的。

三 是非功過(1)

現在看來,漢景帝這一刀是開對了。“七國之亂”平定後,漢初分封的王國有的變成了郡縣,有的分裂成小國,大都名存實亡。這就為漢武帝的大顯身手創造了條件,漢的國祚也因此延續了三百多年。所以,司馬遷把景帝一朝稱作“安危之機”,史家也公認削藩乃“治安之策”。從此,“封建制”和半封建半郡縣的“郡國制”徹底退出歷史舞臺。以後的歷代王朝,雖然也分封子弟,但都是隻有虛名沒有實權的,唯獨西晉是個例外。西晉開國以後,又倒退到西漢初年的“半封建半郡縣制”,結果是釀成“八王之亂”,自取滅亡。

這樣看,晁錯豈非高瞻遠矚?

實際上,藩國過於強大,必定威脅中央,對於這一點,許多人都有共識。晁錯的死對頭袁盎,就對漢文帝說過“諸侯大驕必生患,可適削地”的話。當然,袁盎說這個話,只是針對驕橫無禮的淮南厲王劉長,不像晁錯那樣把削藩看作基本國策。但要說當時的朝廷重臣都是糊塗蟲,鼠目寸光,尸位素餐,都不如晁錯高瞻遠矚,深謀遠慮,恐怕也不是事實。

然而晁錯卻幾乎遭到一片反對,甚至“世人皆曰可殺”,這又是為什麼?

這裡有三個方面的原因,首先是當時的意識形態和治國理念所使然。我們知道,秦,是以法家思想為國家意識形態的;漢,在武帝以前,則以道家思想為國家意識形態。漢景帝的親孃竇太后,更是一個極其尊崇道家學說的人,以至於“景帝及諸竇不得不讀《老子》尊其術”。所以,漢景帝母子君臣,大約都是“黃老門徒”,只不過竇太后是個“死硬派”,漢景帝的態度要溫和一些。有一次,儒生轅固和道家黃生辯論湯武革命的事。黃生說,帽子再破,也得戴在頭上;鞋子再新,也得穿在腳下。商湯是夏桀的臣,怎麼能代夏而立?周武是殷紂的臣,又怎麼能代商而立?所以,湯武不是革命,而是謀反。轅固反問:照你這麼說,我們高皇帝代秦而立,也不對了?漢景帝一看情況不對,只好打圓場說:吃肉不吃馬肝(有毒),不算不知味道。做學問不討論湯武革命,不算沒有知識。

漢景帝給儒道兩家的爭論和了稀泥,竇太后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竇太后把轅固叫了去,要他讀《老子》。轅固撇了撇嘴巴說,這是家奴童僕之書。竇太后勃然大怒,要轅固到角鬥場和野豬搏鬥,多虧景帝挑了把好刀給他,這才死裡逃生。我們知道,景帝一朝,竇太后也是當家人,對當時政治的影響很大。她老人家態度如此,大家自然也都是信奉道家的。

那麼,道家的治國理念是什麼呢?是“清靜無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