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未寧這些年來,聽過的嘲笑、挖苦、勸說、呵斥、責罵……種種的阻止與懇求,太多太多了。甚至於連淳于皇后,也受過華容長公主的託付,代為勸解。可時未寧依舊頂住了皇后的壓力。

前年長樂公主為了女兒蘇語嫣與時雅風的婚事,要求時未寧出閣被拒絕後,亦是想方設法的想要達到這個目的。

……然而時未寧如今仍舊獨自一人,悠然自得的站在這片綠洲上,餐風露宿的跋涉,再注重風儀的人,如今也不復出發時的整齊。為了行動方便,她滿頭烏髮都拿錦緞整齊的束在腦後,毫無釵環,穿著緊身的胡服,因為漠上白日酷熱、夜間酷寒,胡服外,繫著披風,白日裡遮擋驕陽,夜晚時抵禦寒風。

霞光沒入天際後,夜空中很快亮起了密密麻麻的星辰,碧玉湖返照星光,照出湖畔之人的輪廓,至少在長安,淳于桑野從來沒有見過站得比時未寧更筆直更挺拔的娘子。

自幼交好一起長大的寧搖碧捧在手心的那位卓家小七娘,站在水邊時猶如一朵累累的牡丹花,國色天香,卻怎麼也不能叫人想到挺拔;淳于桑野的姐妹們,淳于桑若和淳于桑醞是俏麗的紅白蓮花,一直與時未寧作對的六娘淳于佩是 帶刺的玫瑰。

這些娘子不是不好不出色,可骨子裡都帶著長安的烙印‐‐華貴、美麗,與富饒繁榮的長安相得益彰。

惟獨時未寧是不一樣的,她站在那裡,雖然明明容貌秀美神態溫和,可無論是誰都不會因她想到花‐‐因為本能的認為一切的花,無論精杆如何,但花朵總歸是 的。

這個詞,很難安放在時未寧身上。

在淳于桑野看來,自己愛慕的人更像一棵樹,於庭前亭亭如蓋,雖受過往之人讚譽,卻皆不在意,若能選擇,她更願意生長於無人的山野,沉默而堅韌的生長著、執著著、追求著,於歲月的沉澱裡、於時光的積累中,追尋自己的方向。

不似庭花的嬌貴,需要精心呵護與照料,才可以綻放出華貴高雅的光芒,時未寧的風采,本就與繁華富饒、雍容華貴的長安不合,她在曠野在漠上,經歷風沙磨礪,愈見風骨嶙嶙,引人矚目。

原本才出長安城時,念著時斕等人的面子才同意時未寧同行的諸人,嘴上不說,心中卻著實不喜勸降一個叛變數十年又遠在西域的前朝名將這樣莊嚴重大的事情裡卻夾進了一名女子,但這些日子下來,被所有人都認為嬌生慣養長大卻好高務遠有完全不切實際的盤算的時大娘子非但絲毫沒有半途而廢的打算,甚至以連時家下人都震驚難言的速度適應了旅途的疲憊與艱苦。

她不但沒有成為任何人的拖累,讓做好了無數英雄救美、甚至於幻想中為了時未寧敢於與雍城侯這位正使正面衝突的淳于桑野又是失望又是佩服。甚至時未寧在途中還幫過一些不大不小的忙,比如說從一開始就主動讓出原本是她自己乘坐的馬車,來安置一些體力不支或病倒之人。

‐‐淳于桑野心裡嘆了口氣,以他的厚顏,也尋不到自己有什麼可以在時未寧面前誇耀的?

時未寧的年紀,比淳于桑野還長三歲,她不會像長安那些尋常小娘子一樣,被花言巧語所鬨動,淳于桑野的厚顏無恥,時未寧雖然不生氣,卻也只是一笑了之。

由於淳于桑野和時採風的關係,時未寧從來都是將他看成了一個弟弟。即使淳于桑野一次次固執的叫她心烈,一次次糾纏著她表白心跡,但這樣的死纏爛打,絲毫不能叫時未寧有任何煩惱或動容。

從小由於與眾不同的志向已經聽過太多說教的時未寧,耐心其實一直都不錯。

不是說話刻薄惡毒又是專門針鋒相對如淳于佩,是很難激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