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看來,這紙幣是非常混亂的,混亂得跟現實社會上的人物一樣,大人、先生、流氓、混蛋,什麼都有。而紙幣,也是美金、法幣、美鈔、偽幣,一應俱全。這真雜亂得可觀。但從另一方面看,這紙幣卻又是非常整齊的,因為,這紙幣的疊法,那是萬歸萬,千歸千,百歸百,十歸十,單歸單;單數疊在十數上,十數疊在百數上,百數疊在千數上,千數疊在萬數上,最後卻又對摺起來,粗看,只像是薄薄的一疊儲備票。

為什麼要把這些雜亂的紙幣,整理成這樣的方式呢?他在想,會不會這裡面含藏著什麼作用呢?

想想,這是不會的,不要神經過敏吧!但是,看看,實在使他感到太可怪。

他狂吸紙菸,紙菸並沒有幫助他找到一個所以然。

他無聊地在舊書桌之前坐下,提起筆來。信手亂塗。他在一張白紙上面信手寫著:偽鈔二萬元,法幣五千一百元,美金三十元,美金二元。以後,又把票面上的數目胡亂加在一起,寫成二萬五千一百三十二元,一連寫了好多個。

但是,這有什麼意思呢?

最後他把這數目改寫成阿拉伯數字25132,又寫下了好多個。他無聊得大打呵欠。

一個外來的電話打斷了他的疲倦,他通完話,拋下聽筒在室內盤旋,吸菸,吹口哨。偶然他的身子站定在書桌前,視線卻讓那張亂塗過一陣的紙頭吸住了。

他的眼珠閃出了光華。

他突然發覺,這個數字,很像一個電話號碼。他想,會不會那曾雜亂而又整齊的紙幣,真的隱藏著一個電話號碼呢?

這樣想時,有一種離奇的幻想,立刻閃進了他的腦內:隔夜他曾推測,當那命案未發生之前,那間屍室中,至少曾有三個人,面對著死者。三人之中有一個人帶著槍,或者不止一個人帶著槍。死者雖也有槍,但已不及拔出。而且,電話、電鈴,都已被割斷,死者整個命,已被緊握在死神的手掌中,連呼救的機會也沒有了。當時,死者處於這樣的局勢之下,他將發生怎樣的念想呢?或許他會這樣想:逃命,已經是不可能,退而求其次,能不能設法,留下點什麼線索來,好讓人家知道誰是殺死他的人。如上的想法,會有可能嗎?是的,這或許是可能的。而且,在許多所謂偵探小說上,的確有過類似這樣的方法的。據他所知,死者是個相當機警的人,可能他會抄襲一下這種方法,或竟自己發明這種方法的。

那麼,這疊奇異的紙幣,真的有些意思嗎?

而主要的一點是,那疊紙幣,恰巧又是被壓在電話臺機的一角之下,好像有意提示人家,對於電話加以注意似的。

如上的想法,雖然太幻秘,看來倒也頭頭是道咧。

不去管它是幻想,是理想,或是事實,撥一個這樣的號碼試試看,也不礙。

他以上海人所謂“打棚”的心理,跳向電話機邊,照式撥了一個號碼:25132。

他抓著話筒,興奮而又好奇地傾聽著。

嗡嗡嗡,有人在通話。稍停,再撥,還是嗡嗡嗡。

那隻電話看來相當忙。

第三次撥,電話接通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對方悻悻然地問:“找誰?”

“你們是……”他反問。

“海蓬路二十四號。”對方立刻附加:“李小姐不在家!”“搭損”,電話結束通話了。

奇怪,沒有人提到什麼張小姐或李小姐,而對方,卻自動地說明“李小姐不在家!”可見那隻電話,打給所謂李小姐的人相當多。夠了!單這一句,已經夠了!這時,他的腦內,立刻又跳出了隔夜在屍室中所看到的一些東西:第一是沾染口紅的紙菸尾,第二是玻璃板下被移動的女人的照片。至少,這裡有一個女人已經出現了。嗯,看來幻想已不再是幻想